“刑部办案,搜查逃犯!”
清冷的年轻女声如同冰片碎裂,穿透义庄腐朽的门板,尖锐地刺入三人耳中。门外,马蹄声沉稳踱步,显来人不止一个,且皆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庚未脸色剧变,短刃瞬间横于胸前,眼神锐利如鹰,飞速扫视这无处可藏的狭小空间。秦羽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刑部!海捕公文竟这么快就引来了追兵?还是说,这又是“夜枭”冒充官差的伎俩?
唯有老邱,那常年守尸的老人,浑浊的眼珠在油灯下转了一圈,脸上竟无多少惊惶。他放下手中缝补的旧衣物,慢吞吞地站起身,对庚未和秦羽做了个极其隐蔽、却不容置疑的手势——指向屋内那堆散发着浓烈石灰与腐败气味的麻袋后方。
没有时间犹豫!庚未一把拉住秦羽,两人迅速蜷身钻入麻袋后的狭窄空隙。这里堆满了生石灰和废弃草席,气味刺鼻得让人窒息,却勉强能遮掩身形。透过麻袋的缝隙,他们能隐约看到门口的情形。
老邱则不慌不忙地走到桌边,将油灯的灯芯拨得更暗,屋内光线愈发昏沉,如同被黑暗吞噬。而后他才拖着步子走向大门,一边走一边用干涩的嗓子应道:“来了来了……深更半夜的,官爷有何贵干啊?”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清冷的月光混合着门外火把的光亮涌入,将门口几道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如同鬼魅。
为首者,果然是一名身着刑部皂隶公服、腰佩制式长刀的年轻女子。她身量高挑,面容在火光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股与这阴森义庄格格不入的锐气与审视。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公服的劲装男子,眼神精悍,左右分立,手按刀柄,警惕地扫视着院内。
“搜。”年轻女子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下令。两名手下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无视了一旁佝偻着背的老邱,开始粗暴地翻检屋内杂物。麻袋被踢倒,草席被掀开,石灰粉弥漫开来,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秦羽和庚未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到极致,几乎能听到彼此如擂鼓的心跳。庚未的手紧紧握着短刃,指节发白,随时准备在暴露的瞬间暴起发难。
翻找持续了片刻,一名手下上前回禀:“柳大人,屋内没有。”
被称为柳大人的年轻女子目光如电,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堆麻袋上。她缓步走近,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麻袋,直抵其后隐藏的身影。
老邱适时地咳嗽两声,声音嘶哑:“官爷……这后面都是些用剩的生石灰和烂席子,脏得很,怕污了您的眼……”
柳大人脚步未停,就在她距离麻袋堆仅三步之遥时,另一名手下从门外快步进来,低声道:“大人,西边那几间停尸房查过了,都是些无名尸,没有发现。”
柳大人的脚步顿住了。她微微蹙眉,再次环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小屋,目光在那盏昏暗的油灯和老邱麻木的脸上停留片刻。
“看尸的,”她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最近可曾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可能带着伤?”她简单描述了秦羽的样貌特征,与海捕公文上的画像基本吻合。
老邱抬起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回官爷,来这儿的……都是不会说话的。活人,少见。”
柳大人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找出破绽,却最终一无所获。她冷哼一声:“若见到可疑之人,立刻报官!知情不报,与案犯同罪!”
“是,是……”老邱唯唯诺诺地应着。
柳大人不再停留,转身带着两名手下大步离去。马蹄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义庄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弥漫的石灰粉尘在微弱的光线中缓缓飘落,如同凝固的时光。
庚未和秦羽又等待了数十息,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从麻袋后钻了出来,浑身沾满石灰粉,狼狈不堪。两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多谢邱伯。”庚未对着老邱郑重抱拳,语气里满是感激。
老邱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他的小马扎,拿起那件没补完的衣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能待一晚。”他重复着之前的话,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秦羽心有余悸,刚才那柳大人的目光,让他感觉如同被毒蛇盯上。“庚未大哥,他们真是刑部的?会不会是冒充的?”
庚未面色凝重:“公服、腰牌不像假的,那股子官家的倨傲劲儿也装不出来。但……太快了。海捕公文下发不久,他们就能精准摸到漏泽园?除非……”
“除非刑部里,也有他们的人。”秦羽接过他的话,心头寒意更盛。对方的势力,竟然能渗透到国家刑名机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缝衣的老邱,头也不抬地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你们要找的‘爪子’,北城‘永济当铺’,后巷水缸底下,有东西。”
爪子?秦羽和庚未同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块生铁上的猛禽爪印!
老邱竟然知道他们在找这个?他甚至知道那爪印指向哪里!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看尸人能掌握的信息!他果然是影楼埋藏极深的暗桩,而且权限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高!
“邱伯,那当铺是……”庚未急忙追问。
老邱却闭上了嘴,无论庚未再问什么,都如同老僧入定,不再发一言。他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蘸了点碗里的冷水,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缓缓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歪歪扭扭的符号——那是一个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看到这个符号,庚未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这……这怎么可能?!这标记是……”他失声低呼,话到一半却猛地刹住,像是触及了某个禁忌。
秦羽看着庚未骤变的脸色,又看看桌上那即将干涸的简陋符号,心中涌起滔天巨浪。这个圈加点,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何会让经验丰富的庚未如此失态?
就在此时,义庄深处,那几间黑黢黢的停尸房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异响——像是某种重物被拖动,又像是……硬物刮擦地面的声音!
绝不是老鼠!那声音,带着一种人为的、小心翼翼的刻意感!
这阴森的漏泽园里,除了他们,竟然还藏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