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网收紧的瞬间,秦羽身体猛地下沉。倒钩划破衣袍,却被他贴身软甲挡住大半。秦峰的狞笑在夜色中格外刺耳,十余张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就来?”秦羽的声音从网中传出,异常平静。
秦峰的笑声戛然而止。
网中的秦羽忽然抬手,一枚铜钱大小的黑色圆球脱手飞出,在铁网上方三尺处炸开——没有火光,只有刺鼻的白色浓烟瞬间弥漫!
“闭气!”秦峰厉喝,但已经晚了。白烟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咳嗽踉跄,弩箭脱手落地。这烟里掺了花椒粉和石灰,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人短暂失去战斗力。
秦羽趁机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匕——匕身暗哑无光,在铁网上一划,涂了特殊药水的刀刃竟将黏胶切断。这是影卫提供的装备之一,专破这类机关。
他滚身脱网,白烟中黑影如鬼魅般扑向秦峰所在位置。秦峰反应极快,抽刀疾退,同时吹响尖哨。
哨声划破夜空。乱葬岗四周的坟堆后,又涌出二十余名黑衣人——这才是真正的埋伏。
“弟弟,你还是这么天真。”秦峰退入人群,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笑意,“你以为靠点小把戏就能脱身?今夜这乱葬岗,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秦羽站定,短匕横在身前。“冯匠人在哪?”
“你猜?”秦峰挥手,“拿下!”
黑衣人蜂拥而上。秦羽身形疾转,短匕划出诡异弧线,每一击都直奔咽喉、心口要害。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秦羽且战且退,背上已中了一刀,虽未伤及要害,鲜血已浸透衣袍。他退到祭坛边缘,身后是塌陷的地洞。
“束手就擒,我让你死得痛快点。”秦峰站在人群后,好整以暇。
秦羽忽然笑了。他从怀中摸出影卫令牌,高举过顶,用力捏碎。
令牌碎裂的瞬间,一道蓝色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成鹰隼形状。这是影卫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十里可见。
秦峰脸色骤变:“你竟能调动影卫?!”
话音未落,乱葬岗东侧山坡上,数道黑影如大鹏展翅般掠下。他们黑衣蒙面,动作整齐划一,手中连弩齐发——弩箭破空之声如疾风骤雨,每一箭都精准地钉入黑衣人的咽喉或心口。
不过三息,已有七八名黑衣人倒地。
“撤!”秦峰当机立断,转身就往西侧树林逃窜。剩余黑衣人拼死断后,与影卫战成一团。
秦羽没有追。他背靠祭坛喘息,看着影卫首领带着两人走近。
“伤得不轻。”影卫首领瞥了眼他背后的刀伤,抛过一个小瓷瓶,“金疮药。冯匠人不在这里,是陷阱。”
“我知道。”秦羽接过药瓶,“但秦峰亲自现身,说明他们急了。三日后帝陵之约,必有大动作。”
影卫首领点头。“李琰半个时辰前出北门,往岐山方向去了。岐山有处地火宗废弃的矿洞,我们怀疑冯匠人被关在那里。”
“你们早就知道?”
“猜到,但不敢打草惊蛇。”影卫首领看着秦峰消失的方向,“秦峰背后还有人。地火宗不过是被推在前面的刀。”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周平带人赶到了。看到现场情形,周平脸色发白:“大人,属下来迟……”
“不迟。”秦羽摇头,“清理现场,死的埋了,活的口供问出来。另外,派人去岐山矿洞附近侦查,不要打草惊蛇。”
“是。”
影卫首领向秦羽微微颔首:“令牌已用一次,还剩两次。三日后帝陵,影卫会在外围接应,但玄宫之内,要靠你自己。”
他说完便带着手下退入黑暗,来去如风。
秦羽在周平的搀扶下站起身。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头脑却异常清醒。秦峰的现身、李琰的去向、岐山矿洞……这些线索终于开始串联。
“大人,回城吗?”周平问。
“不。”秦羽望向西边,“去个地方。”
一个时辰后,秦羽站在京郊一处荒废的祠堂前。这是秦家祖祠,早在秦羽母亲去世后,他就再没来过。
祠堂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蛛网遍布,牌位东倒西歪。但在最角落的供桌下,有一块地砖的颜色与周围不同——那是他小时候和母亲一起藏东西的地方。
秦羽撬开地砖,里面是个油布包。布包已朽烂大半,露出里面几封泛黄的信。
信是母亲生前所写,收信人只有一个字:“兄”。
秦羽就着月光展开第一封。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兄长所言之事,妾身不敢从命。秦家虽待我凉薄,但稚子无辜。羽儿命格之说,实属无稽,切莫再提……”
第二封:“……妾身病体沉疴,恐不久矣。惟愿兄长看在血脉之情,他日羽儿若遇危难,能施以援手。秦峰母子虎视眈眈,妾身死后,羽儿恐无立锥之地……”
第三封只有半张:“……帝陵之事,万万不可!兄长既已脱身,何苦再涉险境?那物虽能翻云覆雨,亦是催命符咒。妾身宁可羽儿平凡一生,也不愿他卷入……”
信到这里断了,后半张被撕去,边缘焦黑,似是被火烧过。
秦羽握信的手微微颤抖。母亲从未提过她有个兄长,更未提过什么“帝陵之事”。这信中的兄长是谁?母亲临终前烧掉后半封信,想隐藏什么?
他忽然想起秦峰在乱葬岗的话:“你以为只有我想你死?这秦家,这京城,想你死的人多了去了。”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秦羽迅速收起信件,闪身躲到柱后。
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走进来——竟是土地庙那个假扮冯匠人的老者!
老者走到供桌前,从袖中取出一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他对着牌位低语:“小姐,老奴对不住您。少爷他……已经卷进来了。老奴只能尽力护他周全,但对方势大,恐怕……”
秦羽从柱后走出:“你是谁?”
老者浑身一震,猛地转身。看到秦羽,他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最后化为一声长叹:“老奴福海,是您母亲当年的陪嫁护卫。”
“福伯?”秦羽记得这个名字。母亲去世后,府中老人被遣散大半,福伯据说回乡养老了。
“是老奴。”福海躬身,“少爷长大了,眉眼像极了小姐。”
“那些信,你可知情?”
福海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小姐的兄长,姓赵,单名一个‘启’字。”
赵启?当今天子之名!
秦羽如遭雷击,后退半步。
“小姐是陛下同母异父的妹妹,此事乃宫中绝密。”福海声音低沉,“当年太后入宫前曾嫁过人,生下一女,便是您母亲。后来那家遭难,太后将女儿托付给秦家收养,自己入宫为妃,最终登上后位。”
“所以陛下是我舅舅?”
“是,也不是。”福海苦笑,“陛下登基后,曾想认回妹妹,但小姐不愿。她说知道这秘密的人越少,您才能越安全。可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帝陵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福海摇头。“老奴只知道,那物与皇位传承有关,且需要特定血脉才能开启。小姐当年烧掉后半封信,就是不想让您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想您被卷入。”
祠堂外传来夜枭叫声,三长两短。
福海脸色一变:“他们找来了。少爷快走,从后窗出去。记住,三日后帝陵,切莫深入玄宫。那里面的局,不是您能破的。”
“你不走?”
“老奴要留下,替您争取时间。”福海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塞到秦羽手里,“这是小姐的遗物,若遇生死关头,可持此玉佩去城南‘济世堂’找孙掌柜。他是小姐旧部。”
脚步声已至院中。
秦羽不再犹豫,翻身从后窗跃出。落地时回头看了一眼——福海挺直了佝偻的腰背,手持拐杖站在祠堂门口,背影在月光下竟有几分宗师气度。
原来母亲身边,一直藏着这样的高手。
秦羽消失在夜色中。他刚离开不久,祠堂内便传来打斗声,随即是一声闷响和重物倒地声。
但他没有回头。他握紧手中玉佩,向着京城方向疾行。
怀中的信件、母亲的秘密、福海的嘱托、三日后帝陵之约……这一切像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缚住。
而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不仅是为太子办事,更是为母亲未完的遗愿,为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
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新的谜团。
秦羽踏入城门时,守城士兵恭敬行礼。谁也没注意到,他袖中那枚染血的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篆字: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