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秦羽腿伤未愈,仍坚持骑马前行。周平劝他乘车,被拒:“主帅乘车,士气何存?”
婉清送至十里亭,临别递上一只香囊:“里面是护身符,还有……我的头发。”她低声道,“民间说,以发相赠,如人相伴。”
秦羽握紧香囊,深深看她一眼,最终只说:“保重。”
铁骑向北,烟尘滚滚。七日后,抵北境第一要塞——苍狼关。关守将徐猛出迎,面色凝重:“国公,北狄此次来势汹汹,已连破两座戍堡。他们军中……有古怪。”
“什么古怪?”
徐猛引他登城。只见关外北狄大营延绵如海,正中一杆大旗绣着金色狼头——是新可汗的标志。但更令人不安的是,营中隐约可见一些行动僵直的身影,在暮色中如鬼魅游荡。
“炼尸军。”秦羽眯眼,“数目多少?”
“斥候报,至少千具。”徐猛声音发颤,“这些怪物刀枪不入,除非斩首或焚毁。前日戍堡守军拼死抵抗,箭射光了,刀砍卷了,那些怪物还在前进……”
秦羽沉默观察。北狄此番倾巢而出,必有所图。左贤王之死只是借口,真正目的恐怕还是婉清——或者说,她背后的身世秘密。
“传令全军,加固城防,多备火油滚木。炼尸虽凶,但行动迟缓,火攻最效。”
“是!”
当夜,秦羽在灯下研究北狄王庭情报。新可汗名阿史那律,左贤王之子,年方二十二,勇猛善战,但据说性格暴戾。其帐下有三大将:先锋拓跋雄,统帅十万骑兵;军师宇文智,汉人,足智多谋;还有一位神秘国师,姓名不详,擅巫蛊之术。
“国师……”秦羽想起云阳子。地火宗、炼尸术、蛊毒……这些都与北狄国师有关联。
他取出那封匿名信,再次细看。“真相在北方”——难道指北狄王庭藏着他身世的最终答案?
帐外忽传喧哗。亲卫来报:“国公,抓到一个奸细!”
带进来的竟是个汉人少年,约十五六岁,衣衫褴褛,但眼神清亮。他见到秦羽,扑通跪下:“小人陈小鱼,求见国公!”
“你是何人?”
“小人是……是李甫的私生子。”少年语出惊人。
秦羽一怔,示意左右退下。帐中只剩两人。
“李甫已死,你找我作甚?”
“父亲临终前,让我将此物交予国公。”陈小鱼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钥匙,“这是开北狄国师密室之钥。父亲说,国师密室中藏着一份先帝手书,关乎国公身世。”
秦羽接过钥匙:“李甫为何帮我?”
“父亲说……他一生做错太多,唯此事想赎罪。”陈小鱼垂泪,“他还说,国师并非北狄人,而是……而是先帝时期的旧臣,因故叛逃至北狄。那人知道所有秘密。”
“国师叫什么?”
“父亲也不知真名,只知其代号‘玄冥’。”陈小鱼道,“但父亲说,国师右手缺一指,是当年在宫中受刑所致。”
右手缺指……秦羽忽然想起一人——二十年前因“失手碎御杯”被斩指逐出宫的大太监魏贤!但魏贤不是早已病故?
“你可有凭证?”
陈小鱼脱去上衣,背上赫然烙印着一幅地图:“这是父亲刺在我身上的,是北狄王庭密道图。他说若我有机会,便带国公潜入,取回手书。”
秦羽细看地图,纹路精细,标注着王庭各处的暗道机关。不像伪造。
“你为何信我?”
“因为父亲说,国公是好人。”陈小鱼认真道,“他还说,若国公见到手书,便会明白一切。”
秦羽沉吟片刻:“你先留下,待我核实。”
三日后,北狄开始攻城。
战鼓震天,黑压压的北狄军如潮水涌来。最前方是千具炼尸,眼泛绿光,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
“放箭!”
箭雨倾泻,炼尸中箭不倒,继续前进。至城下,开始攀爬云梯。
“倒火油!”
滚烫的火油泼下,火箭引燃。炼尸在火焰中扭曲,发出非人的嘶吼。但更多的北狄兵已架起数十架云梯,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秦羽立在城头指挥,腿伤阵阵作痛,他咬牙强撑。周平护在他身侧,连斩三名登城敌兵。
战至午时,北狄暂退。关墙上尸横遍地,守军伤亡惨重。
“国公,这样守下去……最多三日。”徐猛满身是血,嘶声道。
秦羽望向北狄大营。中军帐前,一骑黑袍人正遥望关城——想必就是那位国师“玄冥”。
“今夜劫营。”秦羽决断。
“不可!敌军数十万,劫营无异送死!”
“不是强攻,是斩首。”秦羽指着黑袍人,“擒贼先擒王。国师一死,炼尸军便无人操控。”
“如何接近?”
“密道。”秦羽摊开陈小鱼背上的地图,“关外五里,有处废弃烽燧,下有暗道直通北狄大营后方。我带五十死士潜入,烧其粮草,趁乱刺杀国师。”
“太险了!”
“险中求胜。”秦羽看向众人,“谁愿同往?”
帐内将领纷纷请命。最终挑选五十精锐,秦羽亲自带队。
子夜,一行人潜出关外,找到废弃烽燧。按图索骥,果然发现隐蔽入口。暗道狭窄潮湿,前行约三里,前方传来隐约人声——已到北狄大营下方。
出口在一处粮草堆旁。秦羽悄声上探,只见营中守卫森严,但粮仓区人较少——北狄人自负兵力雄厚,未料有人能潜入至此。
“分两队。一队烧粮,一队随我找国师。”
众人领命。秦羽带二十人潜向中军,沿途避开数队巡逻。至国师帐外,见帐内灯火通明,黑袍人正与几名将领议事。
秦羽手势示意,众人散开包围。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突入,帐内忽然传出声音:“秦国公既然来了,何不入帐一叙?”
被发现了!
帐帘掀开,国师走出。黑袍兜帽下,一张苍老面孔显露——正是魏贤!他没死!
“魏公公,别来无恙。”秦羽按刀。
“托国公的福,老朽在北狄过得不错。”魏贤微笑,右手缺指处套着金属指套,“国公夜访,是想取先帝手书?”
“是。”
“手书在此。”魏贤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但国公需答应老朽一事。”
“说。”
“杀新可汗阿史那律,助老朽掌控北狄。”魏贤眼中闪过精光,“老朽可立誓,掌权后永不犯大燕边境,并奉还先帝手书。”
“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手书记载的,不光是公主身世。”魏贤缓缓展开黄绢一角,秦羽瞥见“秦羽实为朕之骨血”八字!
他浑身一震。
“先帝临终前,将此事告知太后,并留手书为证。”魏贤道,“太后将手书一分为二,一份藏于金匮,一份交老朽保管。她命老朽若见时机成熟,便将此秘告知于你。但老朽……有自己的打算。”
秦羽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所以你投靠北狄?”
“不是投靠,是合作。”魏贤道,“阿史那律暴虐,北狄各部早有不满。老朽助国公除之,国公助老朽上位,各取所需。届时国公知悉身世,老朽掌北狄大权,两国修好,岂不美哉?”
“若我不答应?”
“那老朽便毁了手书。”魏贤将黄绢凑近灯烛,“并告诉天下人,镇国公秦羽实为先帝私生子,有资格与当今皇帝争位。届时大燕内乱,北狄趁虚而入……国公可想见此局面?”
秦羽沉默。魏贤的算计狠毒,无论应或不应,都陷他于两难。
“给我三日考虑。”
“只给你一夜。”魏贤冷笑,“天明之前,若无答复,老朽便当国公拒绝。”
秦羽退出营帐,率众急返。回程途中,粮仓区火光冲天——另一队已得手。
北狄大乱,追兵四起。秦羽等人且战且退,退回暗道。清点人数,折损十二人。
回关时天已微亮。秦羽独坐帐中,面对魏贤的威胁,心乱如麻。
若手书为真,他确是先帝之子,那与婉清……便真是兄妹。这秘密若公开,皇室蒙羞,朝局动荡。
若答应魏贤,便是通敌叛国。纵有千般理由,也难洗污名。
周平入帐:“国公,有京城密信。”
是赵睿亲笔:“闻北狄势大,朕已调集援军,半月可至。卿务必坚守待援。另,婉清病倒,太医言忧思成疾。她梦中常唤你名,望卿早归。”
秦羽握信的手微颤。
帐外传来号角——北狄又开始攻城了。
他起身披甲,腿伤剧痛,却挺直脊背。
“传令全军,死守苍狼关。纵战至一兵一卒,绝不后退半步。”
“是!”
城头血战再起。秦羽立在旌旗下,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他知道,无论身世如何,无论前路多难,此刻他必须守住这道关。
为了身后的大燕,为了城中的将士,也为了……那个在病中唤他名字的人。
箭雨如蝗,他挥刀格挡。
远处,北狄中军帐内,魏贤看着城头那抹挺拔身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秦羽,你会来找我的。因为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
他展开手中黄绢,最后一行小字在烛光中清晰:
“……然太后所生实为双胎,一女婉清,一子早夭。秦羽乃朕与林氏所出,与太后并无血缘。”
魏贤轻笑:“可惜啊,这最后一行,老朽不会让你看到。”
黄绢在火焰中卷曲,化为灰烬。
真正的秘密,随火光湮灭。
而城头的血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