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东院偏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身影扶着墙沿踉跄而出。
厉渊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拐,左腿自昨日受刑后便再无法承力。
他每走一步,断骨处都传来钻心的刺痛,冷汗浸透里衣,顺着脊背滑进伤口,激起一阵阵痉挛般的战栗。
皮肤黏连着布料撕裂又粘合,触感如蚁噬般持续灼烧。
但他没有停下,召唤铃响了,他咬牙拖行,在第五十八秒时,双膝砸地,跪伏于书房门前。
额头抵着冰冷石阶,寒意刺入骨髓,呼吸紊乱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在鼻腔深处弥漫开来。
门外传来翻页声,极轻,却清晰得如同耳语,像是蛇鳞刮过纸面。
门开了。
谢无虞立于门槛之内,一身鸦青长衫,袖口用银线绣着极细的蛇纹,像是某种隐秘图腾。
晨光斜照,那纹路竟似微微蠕动,宛如活物游走于经纬之间。
他垂眸看着地上那具几乎被抽空生气的身体,目光落在厉渊裤管渗出的暗红血渍上,唇角微掀:“装乖?还是想让我心疼?”
厉渊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不敢。”
他垂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带着滚烫的压迫感,落在自己发顶。
“不敢?”谢无虞冷笑,一脚踹在他仅能支撑的右腿外侧。
厉渊闷哼倒地,木拐滚出三步远,手肘撞上台阶边缘,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那一瞬,掌心擦过粗糙石面,火辣辣的痛感直冲神经。
他蜷在地上,却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抬手,试图撑起身体。
指尖触到湿冷地面,沾上半凝固的血泥,黏腻滑腻,像腐烂的花瓣。
“守则写得清楚——”谢无虞居高临下,一字一顿,“伪装顺从,加重惩处。”
他俯身,指尖挑起对方染血的下巴,强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自己。
四目相撞的刹那,厉渊分明看见谢无虞眼底翻涌的暗潮,有冰冷的审视,竟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像暗火灼烧煤层。
他顿了顿,目光锁在厉渊眼底,语气添了几分暧昧的压迫:“你想让我觉得你听话了,想用这点小聪明换片刻喘息,可惜啊,规则不是给你讲道理的。”
厉渊瞳孔一缩,喉间泛起苦腥,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却被谢无虞捏着下巴强迫转回来,那眼神太过锐利,竟让他耳尖泛起一丝莫名的热意。
谢无虞松开手,转身走入庭院。
下一瞬,乌木刑架被四名黑衣人抬出,稳稳立于中央。
日光穿过薄云,直射在金属锁环上,泛出森然寒光,那反光刺入厉渊眼角,带来短暂的眩晕,如同利刃划破视网膜。
铁链垂落,随风轻晃,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叮当声,像是死神在调试乐器。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铁锈与陈旧皮革混合的气息,那是多年刑具留下的死亡余味。
谢无虞取来《侍从守则》,翻开第一页,站在刑架前朗声宣读。
话音落,皮鞭破空而下,抽裂肩头尚未愈合的伤疤,厉渊身体一颤,剧痛如电流贯穿全身,喉间溢出短促的呜咽,又被死死咬回嘴里,舌尖尝到咸腥。
他抬眼,恰好对上谢无虞望过来的目光,对方眼神平静,却似有细密的电流,顺着视线传到他身上。
第二鞭更重,带着撕裂皮肉的钝响,横贯背部。
他听见自己的皮肤像旧帆布般绽开,温热液体顺着沟壑淌下,在腰际汇成细流,浸湿裤腰,黏附在皮肤上的血浆逐渐冷却,形成一层紧绷的薄膜。
“还有一条,仪态失当、有损主威者,十鞭起,不得求饶。”
第三轮鞭刑由阿九亲自执行,力度逐次递增。
厉渊整个人被吊起,双臂高缚于铁环,脊背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像一头被剥皮祭天的兽。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伤口,如同千针穿肺;
风拂过裸露的创口,带来尖锐的刺痒与灼烧感。
三轮过后,他已满背血痕交错,有些是新伤覆旧痂,有些则是皮开肉绽,露出底下蠕动的肌理。
谢无虞接过黑檀短鞭,缓步上前,全场寂静,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他站在厉渊身后,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最深的创口正是昨夜留下的旧伤。
触感温热黏腻,血仍未止,指尖沾染猩红,像触摸一朵正在凋零的玫瑰。
他侧过头,眼角余光瞥见谢无虞的侧脸,对方垂着眼,长睫在眼睑投下阴影,神情竟有几分专注,像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品。
良久,他开口,声音破碎却清晰:“……属下知错。”
谢无虞眯眼,绕至他面前,伸手掐住其脖颈,逼他抬头。
“谁的错?”
厉渊喘息着,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执拗。
时间凝滞,四目相对,厉渊看见谢无虞眼底的杀意与一丝奇异的兴奋交织,像猎手遇见了不肯驯服的猎物。
终于,他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砾摩擦:“谢无虞的……错。”
全场死寂。
风穿过庭院,卷起一缕尘灰,在刑架下打着旋,发出细微的呜咽般的呼啸。
阿九站在三步之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枪柄,瞳孔微缩,仿佛刚听见什么不该存在的言语。
谢无虞脸色骤冷,杀意暴涨,手指收紧,但就在要下令处决的刹那,他忽然怔住,目光落在厉渊不肯闭合的眼睛上。
那双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残烬,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直直撞进他眼底。
然后,他笑了,笑意从唇角漫开,极轻,却带着某种近乎愉悦的残忍。
他缓缓放下黑檀短鞭,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袖口。
随即上前,指尖扣住刑架右侧腕环锁扣,“咔”一声轻响,金属松脱,厉渊右臂骤然垂落,肌肉因长期拉伸而剧烈抽搐,发出骨骼错位的闷响。
他咬牙未吭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太阳穴滑入衣领边缘,湿冷黏腻。
谢无虞俯视着他,目光如刀锋刮过对方布满血污的脸庞,最终停在那双不肯闭合的眼睛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厉渊的脸颊,带着冰凉的触感。
“你说对了。”他声音低沉,近乎耳语,却清晰得穿透每一寸凝滞的空气,“你是我的错。”
他忽然抬手,从怀中掏出手枪,冰冷的枪口抵上厉渊的太阳穴,金属触感如冰锥刺入神经,激起一阵细微战栗。
厉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闪避,反而抬眼直视着他,眼底的火苗似乎更旺了些。
两人的距离极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香与自己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竟生出几分诡异的暧昧。
“你知道吗?”谢无虞贴得更近,呼吸拂过对方耳际,带着温热的气息。
“特工训练中有项‘静默耐受’——能在枪口下保持呼吸平稳的人,才能执行暗杀任务。”
他缓缓撤枪,眼中掠过一丝晦暗光芒,指尖划过厉渊的眉骨,“而你……还活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得这么轻易。”
枪口移开,他收回武器,转身向阿九下令:“今晚开始,每日加训两小时,少一分钟,加罚五鞭。”语气平淡,如同安排一顿晚餐。
没有人质疑,阿九低头应是,眼神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他跟了谢无虞十年,从未见过少爷对谁如此“认真”。
惩罚不是目的,重塑才是,而厉渊,正被一点点凿碎、重塑,成为只属于谢无虞一个人的规则载体。
鞭影渐稀,厉渊已听不见自己的呜咽。
世界坍缩成一道垂直的刑柱、一片猩红视野、日影西斜,石阶上的血渍由鲜红转为暗褐,像干涸的地图。
阿九低声下令收刑,两名黑衣人上前解绑。
他的手臂早已麻木,坠落时发出骨骼错位的闷响。
天边浮起橘红色残阳,海风裹挟咸腥吹过庭院,一天又要结束了。
黄昏降临,残阳如血。
厉渊被两名打手拖回东院时,已几乎失去知觉,左腿断骨未愈,右肩新伤渗血,身上每一道旧痕都在隐隐作痛。
他被扔在床边,脸贴着冰凉的地板,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