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东院,石砖沁着夜雨余潮,厉渊赤脚跪在青灰地面上。
他双手撑地,掌心压着湿滑的苔痕,触感黏腻而冰冷昨夜被谢无虞攥着头发想从床榻间扯开时,掌心攥的还是温热的被褥,此刻却只剩刺骨的凉。
廊下,谢无虞立于檐影之间,披着黑色丝绒睡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颈侧一道浅浅的红痕,那是昨夜厉渊失控时留下的印记。
他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指节泛白,显然是想起昨夜的混乱就心绪不宁,偏又拉不下脸明说,只能用冷硬的姿态掩饰恼意。
烟头明灭,映出他冷峻的轮廓,鼻梁高挺,唇线紧抿,可耳根却悄悄泛着薄红。
风掠过屋檐,带来远处枯叶摩擦地面的窸窣声,还有烟丝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响,更衬得他周身的沉默带着几分刻意的压抑。
他低头望着院中那道沉默的身影,眸光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戾气。
昨夜这人仗着他纵容,动作越来越放肆,全然忘了谁才是主导者,到最后竟敢咬着他的肩颈求更多,简直是得寸进尺。
然后,他抬手,将一枚染血的战术徽章轻轻抛入水池。
金属落水声极轻,溅起一圈涟漪,水珠坠落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却像一道判决落下,敲进厉渊耳膜深处。
“你昨夜说那句话时,右手攥得太紧。”他淡淡道,声音不高,却穿透寒气,尾音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恼意,“现在,它不配碰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捡回来。”
厉渊没动,也没问为什么,昨夜他确实失控了,抱着人不肯撒手,连谢无虞说“不要了”都一直没停。
从他踏入这扇门的第一天起,谢无虞就在一点点拆解他。
拆掉他的野性、他的尊严、他对“自我”的执念,却又在每一次惩罚后,悄悄留下温柔的痕迹。
厉渊缓缓低头,额发垂落遮住双眼,发丝沾着露水,凉意渗进头皮。
随即,肩头发力,以左肩撞开房门,木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落檐角残滴,整个人俯冲入水。
他仅靠左臂划动,右臂垂在身侧,不敢触碰,每一次摆动都牵扯背部撕裂般的钝痛,那里还有昨夜谢无虞指甲划过的红痕,此刻遇水更显清晰。
血自背部渗出,在水中晕成一团暗红,如同墨汁滴入清泉,迅速扩散、沉沦,像一朵缓慢绽放的死亡之花。
三分钟,他在窒息边缘浮沉,肺部抽搐,耳鸣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终于摸到池底那枚冰冷的金属,指尖触到它光滑又带着棱角的表面,指甲刮过刻痕,确认无误。
他捧着它爬回岸边,浑身湿透,布料紧贴皮肤,勾勒出每一处伤痕与肌肉线条,冷风一吹,激起一阵战栗。
发梢滴水,沿着颈线滑入衣领,冰得他牙关轻颤,唇色泛青,睫毛上挂着细小水珠。
但他仍双膝跪地,用左手将徽章高举过顶,手臂因寒冷与失血微微发抖,却稳如磐石。
谢无虞缓步走来,皮鞋踩在湿石上发出清晰声响,一步一印,如同心跳节拍。
他在厉渊面前蹲下,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水珠顺着他鼻梁滑落,滴进谢无虞掌心,温热与冰冷交汇,像昨夜他落在他皮肤上的泪,却不曾属于软弱,只属于极致的渴求。
“它掉过一次,就可能再丢一次。”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呼吸拂过对方湿漉漉的脸颊,带着烟草与自身清冽的气息,“你说,该怎么罚?”
厉渊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如磨砂,目光落在他颈侧的红痕上,喉间泛起热意:“任您处置。”
谢无虞凝视着他,看了很久,那双眼睛里没有屈服的怯懦,也没有愤怒的反抗,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
仿佛在说,只要是你,无论怎样都可以,更藏着一丝未褪的欲望,精准地锁在他身上。
他忽然笑了,极淡的一笑,转瞬即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厉渊下巴上的胡茬,带着细微的痒意:“很好。”
他收回手,站起身,“起来吧。训练场等着你。”
上午十点,地下靶厅。
空气干燥而紧绷,四壁吸音棉吞噬一切杂音,连呼吸都被压缩成低微的气流声。
刚踏进大厅,项圈便发出一声极低的蜂鸣,像是毒蛇吐信,校准完成。
厉渊咬紧后槽牙,他能感觉到谢无虞的目光,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像昨夜他在他耳边低喘时,那份既恼火又纵容的眼神。
“听声辨位,拦截飞镖。十轮,全中才算合格。”
第一轮,金属破空声起,尖锐如鹰唳,厉渊左臂横扫,精准拍落三点钟方向飞镖,掌心传来撞击的震麻感。
第二轮,右腿蹬地腾跃,风擦耳而过,肩背擦着镖尾落地,碎布飞扬,旧伤隐隐作痛,昨夜的触感却突然翻涌上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第三至第九轮,无一失手,动作干净利落,反应快得近乎预判,肌肉记忆已融入骨血。
第十轮开始前,谢无虞按下按钮,调低了其中一支飞镖的速度与角度。
几乎不可能命中目标区,只会擦过耳侧,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想看这人紧张的模样,或许是想让那冰凉的金属,替自己再“教训”他一下。
哨响刹那,厉渊本能侧身欲挡,可那支镖却故意偏离轨迹,贴着他左耳掠过,划开一道细长血痕。
温热血珠顺着耳廓滑下,滴落在肩头,气味立刻弥散:铁锈混着皮肉焦灼的气息。
他瞳孔骤缩,肌肉瞬间绷紧,脚步微动,似要追击,那份失控的怒意,和昨夜被谢无虞拒绝时如出一辙。
脚步声靠近,谢无虞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却强忍的模样,皮鞋尖几乎抵住对方膝盖。
他弯腰,指尖轻轻拂过厉渊耳侧的伤口,冰凉的指尖沾着温热的血,让厉渊浑身一颤。
“你在等我下令?”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伤口边缘,“还是……想自己出手?”
厉渊喘息粗重,喉间滚出低哑的声音,目光死死盯着他的鞋尖,带着一丝委屈与不甘:“等您……可我也想撕了那支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