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渊停在他面前五步远,不动,不语。
风掠过两人之间,卷起尘埃与旧日灰烬,扑在脸上,带着焦灼的气息。
铁猴举起那条狗链,链条哗啦作响:“你看看这个!这就是他们对付我们的手段!戴上它,你就再也摘不下来!可你现在……你自己戴上去了?!”
厉渊的目光落在那条链子上。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摸向腰间。
刀柄冰凉,皮革包裹的金属棱角抵着掌心,像握住一段冻结的时间。
铁猴盯着他,眼中怒意渐转为悲恸:“你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厉渊的刀在掌心转了个弧,冷铁贴着指腹,像一截未驯服的雷电。
他盯着那条锈迹斑斑的狗链,链条垂地,仿佛还在微微震颤,如同当年锁住他们脖颈时发出的呻吟。
铁猴的声音撕开风声,直刺耳膜:“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那一瞬,厉渊眼底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不是记忆,而是身份,那个被编号、被鞭打、被喂食腐肉的07,曾以为是烙印在骨血里的存在。
他迟疑了,刀未出鞘。
这迟疑让铁猴眼中燃起一丝光。
他踉跄上前一步,机械臂咯吱作响,声音竟带上了哽咽:“你还记得吗?我们说好要杀光所有人……逃出去……自由地活着!可你现在!跪着活!你戴着项圈!你连名字都被他们改了!”
“我叫厉渊。”
声音不高,却如刀劈夜幕。
厉渊猛然抬手,寒光乍现,刀锋横斩,那条狗链应声而断,两截断裂的金属叮当落地,像是某种祭品被献上刑台。
铁猴僵在原地,独眼里映着火光,也映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曾背着他爬过电网,曾在毒气室里用身体挡住通风口,曾在他濒死时咬破手腕喂他一口温血……可此刻,这个人站在他面前,眼神清明,杀意凛然。
“你说的名字……已经死了。”厉渊低语,话音落下的刹那,身形暴起。
没有预兆,没有对视,只有一记精准到残酷的突刺,刀尖自铁猴左肋下斜向上贯入,穿透肺叶,直抵心脏。
力道之狠,竟将他整个人钉死在身后锈蚀的集装箱壁上。
鲜血喷涌,溅上厉渊的脸颊,滚烫得像泪,顺着颧骨滑落,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
铁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咳出大口黑血。
他望着厉渊,眼神从震惊到悲恸,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灰暗。
厉渊拔刀,尸体滑落,轰然倒地。
他没有再看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向高塔方向。
靴底踩过血泊,留下深红脚印,如同加冕之路。
走到了望台前,他单膝跪地,长刀横呈胸前,刀尖朝外,刀柄向内,臣服的姿态,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压。
“属下…厉渊,听令。”
风声骤停,仿佛连海浪都屏息。
谢无虞缓步走下阶梯,黑色风衣在夜色中如墨展开。
他停在厉渊面前,俯视着这张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
片刻后,他解下风衣,披在对方肩头,动作轻得近乎温柔,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一场私密的加冕礼。
“从今往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谁再敢提他半个旧字,我剁了他喂鲨鱼。”
无人敢动,无人敢言。
夜风卷起残火,灰烬飞舞,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有人悄悄靠近铁猴尸体,想摘下他的机械臂变卖零件,却被一道冷枪逼退。
阿九站在高塔阴影里,看着厉渊被接走的方向,低声问通讯器:“清洗组到了吗?”
“十分钟。”
“把那条链子也带走。”
“……留着当纪念?”
“不,烧了。太子不喜欢旧东西留在眼前。”
次日清晨,技术科的门悄然打开。
阿九接过那个封装严密的档案袋,里面是一张薄纸——从铁猴体内取出的加密芯片经破解后还原的内容:七个人名,三个坐标,全部标注着【0】前缀。
他站在谢宅主厅外,晨光仍未穿透那重重飞檐。
风吹动纸角,像某种低语。
而谢宅主卧内,厉渊起身时,指尖不经意划过谢无虞垂落的手背,趁对方未察觉,飞快地俯身,在那片微凉的皮肤印下一个轻吻,带着血与火的余温,隐秘而虔诚。
谢无虞垂眸时,恰好瞥见厉渊俯在他手背的动作,唇瓣轻触皮肤的触感极轻,带着一丝未散的血腥气,却又奇异地柔软。
像野兽在猎物掌心留下隐秘的标记,转瞬即逝,却在微凉的皮肤上烙下灼热的痕迹。
他指尖微顿,没有抽回手,反而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眼底翻涌的暗潮渐渐平复,化作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亲吻过的地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今天做得很好。”
厉渊直起身,唇角还残留着触碰的余温,闻言只是垂眸,睫毛轻颤,声音低沉而笃定:“奖励,刚刚已经自己拿了。”
“哦?”谢无虞挑眉,眸色骤然变深,墨色的瞳孔里翻起细碎的光,不等厉渊反应,修长的手指已经攥住他颈间的领带,猛地一扯。
力道之大让厉渊瞬间俯身,额头几乎撞上他,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彼此身上独有的气息。
“不够。”谢无虞的声音沙哑得像浸过烈酒,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下一秒,便扣住厉渊的后颈,吻了上去。
这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带着掠夺与沉沦的缠绵。
谢无虞的唇齿带着微凉的温度,却吻得极重,舌尖撬开对方的牙关,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又在触及对方温顺的回应时,悄然放柔了力道。
他的指尖陷入厉渊的黑发,力道失控地收紧,仿佛要将这个人彻底揉进骨血里,指腹摩挲着发丝的粗糙质感,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掌控的意味。
厉渊没有反抗,只是抬手扶住他的肩,掌心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顺从却又带着隐秘的回应,喉间溢出极轻的喟叹,将所有的臣服与占有都揉进这个吻里。
主卧门外的阴影里,阿九如同一尊雕塑般矗立,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扑通、扑通”的声响几乎要盖过室内暧昧的呼吸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瞳孔骤缩,视线死死黏在那两道交叠的身影上,大脑一片空白,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枪柄,指节泛白到几乎失去血色。
他之前一直以为,厉渊哪怕整夜守在少爷房间,也不过是规矩地跪在床边待命,是少爷驯服的工具而已。
那些偶尔出现在少爷颈侧的淡红痕迹,还有晨起时少爷眼底不易察觉的倦意,他都自欺欺人地归咎于蚊虫叮咬。
甚至因此严厉责备过负责主卧驱虫的女仆,以“办事不力”为由将她们尽数开除,只为维持那份自欺欺人的认知。
可此刻眼前的画面,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少爷扣住厉渊后颈的手,眼底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还有那缠绵的吻,无一不在昭示着一种远超“驯兽”的纠葛。
阿九的喉结剧烈滚动,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室内的人。
他清楚,自己窥见了谢无虞最隐秘的一面,这面带着脆弱与放纵的、不属于“太子”的模样,是足以致命的秘密。
他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能做的,只有永远沉默地隐藏,假装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