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的风浪在船舷外渐息,当那艘不起眼的货轮缓缓驶入南洋萧家专属的港口时,厉渊站在甲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处的铭牌
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肌理,像一根无形的线,一端系着遥远的东海岸,系着那个等他回去的人。
港口早已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是个面容忠厚的中年男人,见到厉渊便恭敬地上前:“小少爷,老爷让我来接您。”
厉渊颔首,没有多余的言语。
车窗外的风景与他熟悉的城市截然不同,湿热的风裹挟着热带植物的浓郁气息。
街道两旁是风格迥异的骑楼建筑,肤色各异的行人穿梭其间,空气中漂浮着陌生的语言与食物香气。
这是他血脉的根源之地,却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轿车最终驶入一座隐匿在绿荫深处的庄园,铁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大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中央矗立着一栋融合了南洋风情与中式元素的独栋别墅。
车刚停稳,别墅门口便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两鬓已染上风霜,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浅色唐装,双手微微交握在身前,眼神里满是难以掩饰的忐忑与期盼。
与厉渊想象中“萧家主”该有的威严霸气截然不同,他更像一个普通的、盼子归乡的父亲。
“小宝……”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在厉渊身上,从上到下反复打量,像是要将这二十多年的空白都弥补回来。
厉渊的心脏猛地一缩。“小宝”这个爱称,早已淹没在火海与岁月的尘埃里,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可此刻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口中说出,竟让他鼻尖泛起一丝酸意。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最终只吐出两个字:“父亲。”
萧振邦上前一步,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厉渊的手。
男人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温度却异常温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反复呢喃着,眼眶渐渐泛红,“你母亲要是还在,看到你长这么大,这么好,一定比谁都开心。”
提到母亲,厉渊的目光暗了暗。
他对母亲的记忆,只剩下一场漫天大火中,那个将他紧紧护在怀里、身影模糊的女人,以及一双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萧振邦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放缓了语气:“一路辛苦,先进屋歇息,晚上给你办了接风宴,让家里人都见见你。”
厉渊点头应允,跟着父亲走进别墅。
屋内的装修典雅大气,随处可见精心摆放的古董与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他被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客房,推窗便能看到庭院里盛放的凤凰花,火红一片,热烈得有些刺眼。
简单洗漱过后,厉渊换上了萧振邦让人备好的深色西装。
镜中的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常年杀伐沉淀下的戾气,与这温婉的南洋庄园格格不入。
傍晚时分,接风宴在别墅的露天庭院举行。
彩灯高悬,绿植环绕,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南洋特色菜肴与名贵酒水。
萧家的旁支亲属悉数到场,约莫二三十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厉渊身上,带着好奇、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厉渊跟在萧振邦身后,从容地走到主位旁坐下。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些或隐晦或直白的打量,在他眼中与当年港口的杀手、社团的叛徒并无二致,不值一提。
“各位,”萧振邦拿起酒杯,声音洪亮,“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的儿子,龙门的正统继承人回来了。”
话音落下,庭院里响起一阵稀疏的掌声,夹杂着几声不情不愿的附和。
一个身材微胖、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轻佻:“恭喜大伯找回小堂弟。
不过话说回来,小堂弟失踪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漂泊,怕是早就忘了萧家的规矩,也不了解家族的产业吧?
将来这偌大的家业,可不能交给一个外人似的继承人。”
说话的是二房的儿子萧明宇,也是这些年萧振邦身边最活跃的旁支子弟,一直觊觎着继承人的位置。
如今厉渊突然归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自然满心不甘。
他的话立刻引来几个旁支亲属的附和:“是啊,明宇说得有道理,继承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小少爷这些年不在家族,对生意一窍不通,贸然接手,怕是会毁了萧家的根基。”
“不如还是从旁支里选个有能力的,这样大家也心服口服。”
萧振邦的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厉渊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那些附和的人,目光直直锁定萧明宇,语气冰冷无波:“你说我是外人?”
萧明宇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后退半步,却依旧强撑着底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位置?”厉渊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萧明宇呼吸一窒。
“龙门的正统继承人,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你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胆子?”
“你!”萧明宇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推厉渊,“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谁知道你消失这些年过成什么样,也配跟我谈正统?”
他的手还没碰到厉渊的衣角,厉渊便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萧明宇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手腕被硬生生折断。
厉渊眼神一凛,一脚踹在萧明宇的膝盖上,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他俯身,声音压低,带着彻骨的寒意
“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你想试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快?”
萧明宇疼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
庭院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厉渊的狠戾震慑住了。
那些原本还想附和的旁支亲属,此刻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振邦站在一旁,没有阻止,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欣赏。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也练就了一身铁血手段。
萧家在南洋立足多年,树敌不少,若是继承人太过软弱,根本守不住这份家业,厉渊这股狠劲,正是萧家需要的。
“够了。”萧振邦开口,打破了寂静,“明宇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断了手腕也是咎由自取。把他带下去治伤,好好反省。”
立刻有佣人上前,架着哀嚎不止的萧明宇离开了庭院。
萧振邦拿起酒杯,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渊是萧家的正统继承人,这一点,不容置疑。谁再敢妄议,休怪我不念亲情。”
全场无人敢再反驳,纷纷拿起酒杯,恭敬地向厉渊敬酒:“见过小少爷。”
厉渊没有喝酒,只是淡淡颔首,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场接风宴,最终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旁支亲属们各怀心思地散去,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个突然归来、手段狠辣的正统继承人。
夜色渐深,庭院里的彩灯已经熄灭,只剩下零星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厉渊回到客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指尖划过屏幕,他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谢无虞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怎么样”
“还可以。”厉渊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与晚宴上那个狠戾的男人判若两人,“刚结束接风宴。”
“一切顺利?”谢无虞问道。
厉渊想起晚宴上的冲突,轻描淡写地说道:“遇到几个不长眼的,收拾了。”
听筒里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谢无虞低沉的笑声,带着一丝宠溺:“我就知道,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厉渊心中的疏离与躁动瞬间消散大半。他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色,声音轻柔:“想你了,阿虞”
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浓烈的思念,穿过万水千山,传到谢无虞耳边。
谢无虞的呼吸微微一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缱绻:“这边一切都好,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嗯。”厉渊应着,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