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渊倚在门框上,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冷汗混着高烧的潮红漫过脸颊,眼神涣散如失焦的镜头,却偏要费力地凝在那人身上。
仿佛谢无虞的身影是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哪怕会被灼伤也要扑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胸腔里空得发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刃刮过肺腑的钝痛。
而眼前这人是唯一能抓住的绳索,哪怕绳上缠满荆棘,能刺破掌心也甘之如饴。
谢无虞猛然回头,椅轮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那一瞬,他眼底先掠过惊怒,这不听话的狗竟敢擅自离开床铺,随即被更深的失控震颤裹挟,最后才硬凝成暴戾的寒霜,像冰面下翻涌的暗潮。
一步跨出,衣摆带起的风扫过地板,他一把掐住厉渊的脖子,将人狠狠按在墙上,力道大得让后者脚尖离地。
厉渊后脑勺撞上壁纸发出沉闷的响,却在指腹触到那片滚烫皮肤的瞬间,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那温度烫得惊人,不似平日冷硬的触感,倒像一团快要燃尽的火,脆弱得让人心头发紧。
“我说过不准动。”他咬牙切齿,指节因用力泛白,喉间却压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厉渊没有挣扎,甚至微微仰起脸,脖颈顺着他的力道轻轻绷紧。
唇角竟漾开一丝极淡的弧度,虚弱得像随时会碎,却带着股执拗的憨:“可我想听您说话……”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气音,却精准地撞进谢无虞的耳膜。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避开了所有坚硬的铠甲,偏偏割在最柔软的地方,缓慢地划开他精心构筑的冰冷外壳。
他盯着那双涣散的眼睛,那里没有往日的暴戾,没有隐忍的哀怨,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依恋。
混着高烧带来的迷乱,干净得令人战栗,像受伤的幼兽对着唯一的同类袒露腹部。
心底那点被强行压抑的心软瞬间翻涌上来,冲垮了所有伪装,连指尖都跟着泛起微麻的酸胀。
他的手指倏然松开,转而打横抱起厉渊,动作依旧利落,却刻意放轻了力度,手臂稳稳托住厉渊的腰腹。
避开背后缠着绷带的伤口,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对方汗湿的脊背,那滚烫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烧进心里。
“下次再说这句话,”他贴着厉渊滚烫的耳廓低语,气息微颤,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尾音甚至软了半分。
“我就把你锁在床上一个月,插着导尿管喂流食,让你连翻身都求我。”
厉渊在他怀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笑,又像是梦呓,头自然地靠进他颈窝,脸颊蹭了蹭他冰凉的衣领。
呼吸灼热地拂过颈侧皮肤,带着淡淡的血腥与药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谢无虞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厉渊的脸,曾经桀骜如煞神,眼底藏着刀光剑影,如今却眉眼松弛,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汗珠,像一头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学会蹭掌心的忠犬。
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丝弧度,极浅,却真实存在,连眼底的寒霜都融化了些许,漫出点温柔的暖意。
回房途中,他脚步放得极慢,像怕惊扰了怀中的人,一只手稳稳托着厉渊的腿弯,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界面,指尖悬在刚拟好的“禁足令”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按了删除键。
厉渊那一声沙哑的低语像锈钉扎进耳膜,不是被迫的服从,而是带着依赖的索求。
窗外月色惨白,透过纱帘洒在两人身上,照见谢无虞眼底深处那一抹再也藏不住的软。
将厉渊轻轻放在床上时,对方无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用力,像怕他离开。
谢无虞顿了顿,没有挣开,反而坐在床沿,俯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琉璃。
厉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梦中蹙了蹙眉,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忍受疼痛,又像是在寻求慰藉。
谢无虞的指尖悬在他额前,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轻轻落了下去,替他拂开汗湿的碎发。
指腹触到那滚烫的皮肤时,厉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竟往他手边蹭了蹭,像找到了热源的小狗。
他的动作一顿,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柔软得有些发慌,于是干脆俯身,用掌心贴着厉渊的额头,感受着那惊人的温度。
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笨拙却温柔,像在安抚一头受伤的兽。
“安分点,”他低声说,声音放得极柔,没有了往日的命令口吻,反而带着点哄劝的意味,“烧退了就不疼了。”
厉渊像是听懂了,在梦中轻轻哼了一声,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松了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只是依旧往他掌心蹭着,眼底的不安淡了许多。
谢无虞就这么坐着,掌心贴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将房间衬得格外静谧。
过了许久,他才起身,拧开一瓶矿泉水,又小心翼翼地扶起厉渊,用手臂托着他的后背,避开伤口,将瓶口轻轻抵在他唇边,声音柔得几乎要融进月色里,却依旧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命令:“喝。”
厉渊顺从地张了张嘴,吞咽时喉结轻轻起伏,睫毛偶尔轻颤,像劫后余生的困兽,在唯一认得的巢穴里,终于彻底放下了防备,闭上了眼睛。
水流尽时,谢无虞将空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微响。
那空荡了太久的位置,终于有了重量,像某种空缺的情感,终于被悄悄填满。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重新坐回床沿,借着月光凝视着厉渊的睡颜,指尖不自觉地又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这头曾经凶猛的兽,此刻温顺地躺在他身边,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而自己这颗早已被权力与杀戮磨得冷硬的心,竟也跟着软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