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刺破云层,为这座浸泡在暗流中的城市镀上一层虚伪的金色。
上午九点整,洪兴社总部顶层会议厅,气氛凝重如铁。
长长的黑檀木会议桌两侧,坐满了洪兴社的十三位堂主与核心元老。
他们或交头接耳,或垂眸不语,但每个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主位旁那个空着的太子席位,以及……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的谢鸿义。
“人都到齐了,”谢鸿义干咳一声,强作镇定地环视全场
“老爷子身体抱恙,暂由我主持大局。关于太子谢无虞昨夜精神失常,引发骚乱一事……”
他的话音未落,会议厅厚重的双开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逆着光,缓步踏入。
满室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谢无虞来了。
他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长衫,衣料垂顺,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峭。
左手指节上随意缠着一圈尚未拆解的医用绷带,渗出点点殷红,仿佛昨夜的血腥尚未洗净。
全场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他身上,震撼、惊疑、畏惧,不一而足。
他明明是孤身一人,却仿佛率领着千军万马,那股与生俱来的、淬炼于血火之中的压迫感,让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谢鸿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猛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指着谢无虞:“你、你还敢来这里!”
谢无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二叔,只是径直走向高台,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君王,淡漠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一眼,冰冷、锐利,洞悉一切。
被他目光触及的人,无不心头发紧,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谢鸿义身上,后者被那眼神一逼,竟然后退了半步,刚涌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父亲想让我冷静?”谢无虞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缓缓走上高台,停在主位之前,指尖轻轻拂过雕刻着龙头扶手的椅背。
“可你们好像都忘了一件事——”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我不是继承人。”
他转过身,面对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是洪兴本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微微抬手。
他身后的巨幅LEd屏幕骤然亮起。
第一段视频,是六个堂口的清洗现场。
画面血腥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阿九带领的亲卫队如幽灵般收割着叛徒的性命,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镜头最后,定格在六位堂主惊恐万状的脸上——十三堂口,半数已被肃清。
第二份文件,是清晰的银行流水记录。
谢鸿义的儿子谢涛的海外账户,向东南亚佣兵团的资金往来,时间、金额、收款人信息,一清二楚。
证据链的末端,直指昨夜那场针对西郊别院的刺杀。
第三段影像,则是被捕刺客的口供录像。
他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指认着幕后主使,正是谢涛与谢鸿义。
三份铁证,如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谢鸿义的身体晃了晃,面如死灰,伸手就要去摸藏在桌下的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死寂。
谢无虞不知何时已握枪在手,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谢鸿义额心炸开一团猩红,双眼圆睁,直挺挺地倒在主位上,鲜血顺着椅缝蜿蜒而下。
紧接着,“砰砰砰——!”
数声枪响接连响起,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多余的质问。
半数元老应声倒地,眉心皆中一枪,红的血、白的脑浆溅在周围人的脸上、身上,温热而粘稠。
剩下的六位堂主与元老,僵坐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鲜血溅到了他们的脸上、眼皮上,他们却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抬手擦拭。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男人,用最铁血的方式,宣告着绝对的掌控。
“谁,”谢无虞收回枪,枪口在指尖转了个利落的圈,声音平静无波,“还想试试?”
无人应答。
针落可闻的死寂中,是彻底的、源于灵魂深处的臣服。
这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审判。
会议草草结束,幸存者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退场,连看一眼地上的尸体都不敢。
很快,偌大的会议厅只剩下谢无虞和垂首侍立的阿九。
谢无虞依旧站在那张象征着洪兴最高权力的龙椅前,久久未动。
他清冷的侧脸映在抛光的黑檀木桌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太子爷,”阿九轻声提醒,“您可以坐了。”
谢无虞摇了摇头,眸光在那空荡荡的王座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走向了主位右下方那个稍次一等的座位,那是厉渊以往列席时的专属位置。
他坐了下来,身形嵌入那张椅子里,仿佛那里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中午十二点,谢震山那位跟了他几十年的王叔,踩着匆忙的脚步赶来,脸上满是焦急。
“太子爷,老爷子…醒是醒了,可是他突发急病,正在医院抢救,医生说……说药性太重,如果撑不过去的话…”
谢无虞正在批阅文件,闻言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深重的墨点。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合上了文件,起身。
但在走出办公室前,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发送信息。
医院顶层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与谢震山身上常年萦绕的雪茄味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谢无虞踏入病房,父子二人隔着一张病床,对视良久。
谢震山戴着氧气面罩,眼神浑浊,气息微弱,听闻他以铁血手腕肃清了半数堂口与元老。
只是艰难地抬了抬手指,扯掉面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吐出三个字:“都……好……”
他喘了口气,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闭上,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老了……”
说完,便头一歪,再度陷入昏迷。
谢无虞静静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去,决绝的背影没有半分留恋。
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时,傍晚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暖金色,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清寒。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厉渊。
他指尖微颤,立刻接起,视频通话瞬间接通。
屏幕里,厉渊穿着黑色冲锋衣,背景是机场的登机口,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却难掩焦灼,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急切都化作了柔和:“阿虞,我马上回去”
谢无虞盯着屏幕里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心脏似乎开始怦怦乱跳。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镜头转了转,扫过那张属于厉渊的椅子,又转回来,目光落在屏幕上,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嗯,等你。”
窗外暮色四合,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眉眼间的寒霜。
三日之约,圆满落幕。
他重新握紧手机,眼中的迷惘与柔软一点点褪去,却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