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的右脚刚从那片红色液体上抬起，裤脚边缘已经沾了湿痕。他没低头再看，只是把重心移到左腿，站直了身体。
程野还在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到球场地面。他盯着计时器上的数字看了三秒，忽然笑出声：“一分四十一秒二……你这成绩，明天校队群非得炸锅。”
“炸就炸。”顾临渊活动肩膀，“反正我也没打算低调。”
他说完走向场边战术板，手指在白板表面划过，发出轻微摩擦声。他的三色笔从口袋里拿出来，红蓝黑一字排开。
程野走过来，弯腰撑着膝盖：“你怎么做到的？不只是体能的问题吧？我练了三个月都没突破这个节奏。”
顾临渊没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两秒。耳钉微热，不是剧烈发烫，像是有人轻轻碰了一下神经末梢。
他知道共情触发了——这一次不是因为动作，而是情绪。
恐惧。细微但真实存在。就在程野准备变向突破前的瞬间，心跳快了0.3秒，呼吸提前收紧。
“你刚才做变速变向的时候，每次到三分线弧顶位置就会减速。”顾临渊拿起红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这里，是你心理卡点。”
程野皱眉：“我没有卡点，就是发力不对。”
“不是发力问题。”顾临渊换蓝笔，“是你的脑子比身体先认怂。”
“你说什么？”程野抬头。
“你怕右腿旧伤复发。”顾临渊声音很平，“所以肌肉本能保护，自动降速。这不是技术问题，是心理机制在拉后腿。”
程野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顾临渊继续写，红色代表勇气，蓝色代表冷静，黑色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球场外的树影。
那里站着一个人。
苏璃穿着露肩针织衫，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脸上有点愣住的表情。她本来只想路过，结果被灯光吸引停下脚步。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场发现。
“黑色，”顾临渊开口，语气像在讲题，“是某个总在球场边吃提拉米苏的心理学学霸的温柔。”
全场安静了一瞬。
接着几个队员憋不住笑出声。
“卧槽，顾神连这个都知道？”
“苏主席真的天天来啊？我还以为是传说！”
苏璃站在原地没动，脸颊有点发烫。她下意识把手里的保温袋往身后藏了藏，结果越藏越明显。
顾临渊没看她反应，而是用黑笔在白板上写下一句话：
**当你的身体想逃时，让某个人的温柔成为你回来的理由。**
然后他把黑笔朝苏璃方向一扔。
“接着。”
苏璃手忙脚乱接住，指尖不小心蹭到保温袋边缘渗出的一点奶油。她低头看笔，又抬头看白板，发现旁边还画了一只简笔蝴蝶——线条简单，却和她锁骨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她怔住了。
奶油从指缝滑落，滴在鞋面上。
没人提醒她擦。
程野盯着白板看了很久，忽然问：“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顾临渊转身，靠在战术板架上：“你现在缺的不是动作训练，是一个相信自己的理由。你得知道，哪怕腿不行，脑子也得带你冲过去。”
“可我控制不了那种感觉。”程野声音低下来，“上次受伤是在决赛，我跳起来落地时听到‘啪’的一声。从那以后，每次要做大动作之前，耳朵里都会回放那个声音。”
“那就别对抗它。”顾临渊说，“带着它一起打。”
“什么意思？”
“你不可能忘记那个声音。”顾临渊指着白板上的蓝线，“但你可以学会在听到它的同时，继续运球、变向、起跳。就像你知道会疼，但还是敢上场。”
程野抿紧嘴。
“来。”顾临渊走到球场中央，“我陪你练一组。”
两人站到底线，顾临渊示意他开始变速突破。
程野持球推进，节奏一开始很稳，但到了弧顶位置，脚步明显一顿。
顾临渊立刻喊：“停！”
程野停下，喘气。
“你刚才脑子里想什么？”顾临渊问。
“我在想……万一这次又断了怎么办。”
“那你现在想什么？”
“我想……我不想再被这种想法拦住。”
“好。”顾临渊点头，“那就带着这个想法冲一次。”
哨音无声响起。
程野重新启动。
运球，压低重心，突然加速变向。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摆脱迟疑，但在接近禁区时强行起跳，完成了一个并不漂亮的拉杆上篮。
球磕在篮筐前沿，弹出。
但他落地时站稳了。
没有摔倒，也没有立刻扶膝盖。
他站在原地，呼吸急促，但眼神亮了起来。
“我……刚才没停。”
“对。”顾临渊说，“你带着恐惧打了，而且打得不错。”
场边有队员鼓掌。
“顾神这是转型当心理教练了？”
“这教学水平比我高数老师还细。”
程野抹了把脸，忽然笑了：“你以前是不是干过这行？”
“没有。”顾临渊摇头，“但我怕过的东西不比你少。”
他说完，卷起左侧裤管，露出膝盖上一道陈年疤痕。长度约五厘米，边缘不规则，像是摔在碎石路上留下的。
“高三那年打球，落地踩空，韧带撕裂。”他说，“医生说至少半年不能跑跳。我信了三个月，后来发现真正困住我的不是伤，是我自己不敢试。”
程野看着那道疤，沉默几秒，终于点头：“教我。”
“明天六点，球场见。”顾临渊收起三色笔，“第一课：带着恐惧练习。”
“必须这么早？”
“因为你得在别人醒来前，先说服你自己能行。”
两人击掌。
场边，苏璃仍站在原地。她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整盒提拉米苏，表面撒着可可粉，边缘有一点融化的痕迹。
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把盒子递给顾临渊。
“给你的。”
“谢谢。”顾临渊接过，没打开，“你每天都做？”
“也不是每天。”她声音轻，“只是……看到你们训练，就想带点东西。”
“挺好。”顾临渊说，“明天训练前，记得吃早餐。”
苏璃点头。
她没走，而是退到场边坐下，把包放在腿上，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什么。
程野已经开始重复基础步伐训练，每一步都刻意放慢，像是在重新校准身体记忆。
顾临渊站在三分线外看他，手里还拿着那盒提拉米苏。
夜风把战术板上的纸页吹得微微晃动。
白板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红色是勇气，蓝色是冷静，黑色是温柔。
有个队员偷偷拿出手机，拍下白板内容，发进校队群。
配文是：“今晚顾神教学实录，建议收藏。”
另一人回复：“这哪是篮球教学，这是情感战法。”
没人再提林语柔的事。
也没人再去看那片渗出的红色液体。
它已经干了，变成暗褐色印子，混在塑胶地面上，不再显眼。
顾临渊把提拉米苏放在场边长椅上，走回球场。
“再来一遍。”他对程野说，“这次，我要你听到那个‘啪’的声音时，反而加速。”
程野深吸一口气，点头。
持球，后退，摆出进攻姿势。
顾临渊站在防守位，目光平静。
“准备好了？”他问。
“差不多了。”
“那就开始。”
程野运球向前，节奏忽快忽慢。
到了弧顶，他明显僵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咬牙突进，脚步没有减速。
顾临渊横向移动跟防。
两人接近罚球线时，程野忽然沉肩，右脚发力蹬地，整个人如箭射出。
他在空中完成拉杆，出手。
球飞向篮筐。
顾临渊抬头看。
苏璃也抬起头。
全场静了几秒。
唰——
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