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里那抹银灰色反光，是笔帽。
顾临渊确认了这一点。他盯着屏幕三秒，手指从回放键移开，系统自动关闭。主控台的蓝光熄灭，实验室b区陷入半暗。
他没走。
椅子还停在原位，咖啡杯底的裂痕已经干透。他起身时顺手把三色笔塞回胸前口袋，金属笔身碰出轻微响动。
走廊传来脚步声，节奏不稳，右脚落地比左脚慢半拍。
门推开时，苏璃扶着墙框站了几秒才走进来。她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肩带滑到肘部也没管。实验台灯光打下来，锁骨处的蝴蝶纹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把资料摊开，开始画神经传导模型图。笔尖压得很重，线条僵直。右腿悬空，没敢完全踩上踏板。
顾临渊站在主控室玻璃后看了十秒，转身出去。
他走得很轻，但苏璃听见了。抬头时他已经到桌边，伸手按住她握笔的手腕。
“你右腿不能久站。”
“马上就好。”她抽手，笔掉在桌上。
她弯腰去捡，重心偏移，身体猛地一晃。
顾临渊冲上前托住她腰背，另一只手撑住实验台边缘。两人距离近得能听见对方呼吸。她的发丝扫过他下巴，带着淡淡的护手霜味。
就在接触的瞬间，他的共情能力被触发。
不是技能，是情绪。
一股压抑很久的痛感涌上来，像电流穿过脊椎。他“看”到了——十二岁，舞台中央，追光灯突然熄灭，她从三米高台摔下，右腿砸在道具边缘。观众席尖叫四起，没人第一时间冲上来。她躺在地上，听见有人说“这孩子废了”。
那种羞耻、倔强、不甘心要站起来的感觉，全冲进他脑子里。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从口袋抽出三支笔。
红笔先落。
他在解剖图上划出一条红线，标注：“L4-L5神经根受压，痛觉记忆未清除。”
蓝笔跟上。
“每日靠墙拉伸15分钟，可降低肌张力37%。”他写完，抬头，“你一直不做康复训练？”
苏璃低头看着图，没说话。
黑笔最后出场。
他走近一步，笔尖沿着她锁骨下滑，在蝴蝶纹身边缘轻轻一点。
“是某个总在偷拍的大人物的末日。”
这句话落下时，苏璃猛地抬头。
她看着顾临渊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试探，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锋利。
“你知道这纹身盖的是什么？”她问。
“烫伤疤痕。”他说，“舞台事故留下的。”
她愣住。
“我不需要知道伤疤怎么来。”他收笔，“我只想它不再疼。”
苏璃忽然笑了。笑得很轻，眼角有点湿。
“你从来都不是看不懂的人。”她说，“你是不敢懂。”
两人安静站着，中间隔着一张实验台，却像隔了六年时光。
她记得六年前那个雨天，她在图书馆门口等他，手里攥着两张音乐会门票。他路过，点头打招呼，走进雨里。她没追上去。
后来听说他封了自己的能力，因为初恋告白失败。
现在他站在这里，用一支黑笔写下“末日”，像是对她身后所有窥视者的宣战。
她低声说：“林语柔在看。”
顾临渊没回头。
他知道。
从进门那一刻就察觉了。b区监控指示灯闪了三次异常频率，是远程接入的信号。摄像头角度微调了7度，正对着他们刚才的位置。
他没关系统，就是给那个人看的。
“让她看。”他说，“看完记得删记录。”
苏璃怔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她原以为他会说“别管她”或者“我会处理”。但他直接承认了监视的存在，还挑衅地留下话。
她低头看着那张被标注过的解剖图，突然伸手撕下一页空白纸，写下几个字，折成小方块放进他白大褂口袋。
“回去再看。”她说。
然后她扶着桌角慢慢站直，从包里拿出弹性绷带，自己往右腿缠。
顾临渊没动。
他看着她一圈圈缠紧，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膝盖上方有道浅色旧痕，藏在布料下滑过。
他想说什么，最后只问了一句：“下次疼的时候，能不能别硬撑？”
苏璃手顿住。
她抬头看他，眼神有点晃。
“你能每次都刚好出现？”她问。
“不能。”他说，“但我可以设置实验室警报，连你手环。”
她笑了下，“你以为我是病人？”
“你是舞者。”他说，“但舞者也会累。”
她没再反驳，继续缠好绷带，拿起包准备走。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回头。
“黑色。”她说，“是你读懂我的开始。”
门关上。
顾临渊站在原地，摸出口袋里的纸条。
展开只有三个字：
“信你了。”
他把纸条捏紧，放进内袋，和以前那些没送出的情书放在一起。
主控室屏幕上，监控画面还在运行。
地下监控室里，林语柔坐在黑暗中，手里握着遥控器。
她看到顾临渊低头看纸条的样子，看到他嘴角那一瞬极淡的弧度。
她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
但她知道，那是她永远拿不到的东西。
她猛地砸下遥控器，塑料壳裂开，电池弹出来滚到角落。
屏幕闪烁两下，断开连接。
她喘着气，手指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天在论坛投票帖下的评论，想起自己偷偷改票的行为有多可笑。她收藏顾临渊用过的笔，写了三十本日记，甚至整容模仿苏璃的脸型。
可他一眼就认出了苏璃的绷带手法。
他记得她护手霜的味道。
他会为她改实验室警报系统。
而她呢？
她只是个躲在屏幕后，靠偷拍维持存在感的小丑。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新一张截图——顾临渊扶着苏璃的画面，放大到锁骨位置。
那只黑笔几乎贴着皮肤滑过，像一次亲吻。
她把这张图设成桌面。
然后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清算名单**。
里面只有两个名字：
苏璃
顾临渊
她退出相册，点开录音功能。
按下录制。
“从今天起。”她声音很轻，“我不再是那个等他回头看我的人了。”
她停顿两秒。
“我要让他亲手把我变成敌人。”
录音结束。
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盯着天花板。
实验室b区，顾临渊坐回高脚椅，三色笔依次收回口袋。
他左手无意识摸了摸耳钉，蓝宝石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他打开电脑，调出c-14储物柜的监控回放。
画面静止在银灰色反光出现的那一刻。
他放大帧数，看清了——是笔帽，型号和他身上这支一样。
但不是他的。
他这支每天消毒，表面有划痕编号。监控里的那支，太新，反光角度不对。
有人复制了他的笔。
而且进过储物柜。
他关掉视频，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没备注的名字，输入一句话：
“笔的事，查一下来源。”
发送。
消息刚发出，手机震动。
是那个未知号码。
一行字：
“你以为你赢了？”
顾临渊没回。
他拿起黑笔，在实验记录本背面写下：
“你们想要的，我早就烧了。”
写完，他合上本子。
目光落在桌角那张解剖图上。
红色标记伤痛，蓝色规划治疗，黑色写下警告。
医者与武者的对话结束了。
但战争才刚开始。
他转动黑笔，金属笔身在指间翻了一圈。
笔尾刻着一行小字，只有他自己看得见：
**别让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