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车停在医学院后门，顾临渊右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手机屏幕亮着，“复制体”三个字像根刺扎在眼里。他没删，也没回，只是把屏幕反扣在膝盖上。
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料黏在皮肤上，一动就扯出一阵闷痛。他低头看了眼三色笔记，纸页泡了水，红蓝黑三色笔迹混在一起，像打翻的调色盘。但他还是用左手把它翻开，找到最后一页空白处。
写了个“谢”字。
然后拨通了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泡面桶被掀开的声音。
“昨天送来的‘蓝墨水’还在吗？”他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谁？”那边顿了一下。
“凌晨两点十七分，监控掉帧0.7秒。”他说完这句，等对方反应。
“……在b区冷库，权限三级以上可查。”谢云舟终于开口，语气和平时一样懒散，但语速快了半拍。
“知道了。”顾临渊挂了电话，推门下车。
白大褂挂在实验室挂钩上，他已经换好了。走廊灯光惨白，照得地面反光。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避开摄像头死角。电梯刷指纹时，他故意多按了一次确认键。
服务器底层日志调出来的时候，屏幕上跳出一个弹窗：【最近访问记录：无异常进出】。
他冷笑一声，点进后台进程管理器，拉到底部——有个伪装成系统更新的服务正在运行，Ip地址指向校外代理节点。
“改得挺细。”他自言自语，“可惜忘了关时间戳。”
样本柜开启时间是凌晨2:13，正好卡在暴雨导致主电源跳闸的那十二秒。备用电源启动前，所有权限验证都走的是本地缓存模式。只要有人提前录入过临时通行码，就能绕过人脸识别。
他翻出保安交接表，值班的是c组小张，入职三个月，昨晚负责东侧后廊巡检。那人排班密集，连续上了四天夜班。
顾临渊坐到角落的工位上，从包里抽出一本湿透的数独本。题目乱成一团，墨水晕染，但他还是翻到了最新一页。拿起蓝笔，开始填。
数字一个个落下去。
他的呼吸慢慢稳了。
耳钉突然发烫。
共情冷却结束。
他闭上眼，想起昨天傍晚在后廊擦肩而过的那个保安。二十出头，眼圈发黑，手里拎着凉掉的盒饭，嘴里嘟囔着“又要替老李顶班”。
情绪来了——委屈、疲惫、被人当工具使的不甘。
共情成功。
视野瞬间切换。
他看到了保安的眼睛。
画面晃动，走廊灯光忽明忽暗。一个人影迎面走来，穿着香奈儿套装，手里拿着一张卡片。
“你好，我是谢教授的学生。”女人声音很甜，“他让我来取紧急试剂，编号N-7。”
保安犹豫了一下：“现在不能放行，除非有短信确认。”
她掏出手机晃了晃：“刚发了，你没看见？”
屏幕亮起，确实是谢云舟的号码。保安刷了卡，放她进去。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临渊睁开眼，嘴角扬了一下。
“林语柔啊。”他轻声说，“演技不错，连伪造短信都学会了。”
但他知道问题在哪——谢云舟从来不用智能手机回消息，他的手机永远静音，所有通知靠助理打印。
假的。
太假了。
他站起身，走到监控系统后台，新建一段操作记录：【N-7样本已于今晨6:45转移至b区冷库，待复核】。
保存。
再打开真实监控流，替换为一段循环播放的空镜头。但在程序底层埋了个触发器——一旦有人刷指纹打开样本柜，系统会自动拍照并上传云端。
做完这些，他亲自去了b区冷库。
门禁面板干净得反光。他在里面侧边涂了一层显影粉，无色无味，只有接触指纹才会留下清晰痕迹。手套破了个小口，他故意用右手食指蹭了一下面板内缘。
“欢迎回来。”他对着空气说。
第二天上午九点零三分。
监控触发。
画面里，林语柔戴着口罩走进冷库，头发扎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包。她左右看了看，刷卡开门。
咔哒。
拍照程序启动。
她右手食指直接按在识别区，手套指尖裂开一道缝。
系统记录：【用户：林语柔｜时间：09:03:12｜操作：查询N-7样本状态】
照片同步传到他手机。
顾临渊坐在监控室，看着截图放大。她的指腹纹路清晰可见，与数据库比对只需三秒。
匹配成功。
他把报告打印出来，纸张刚出打印机，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你以为你能赢？”
他没回，把新文档打开，标题写上：《关于实验室权限分级改革的建议》。
下面第一条写着：所有临时通行权限需绑定双因素认证，禁止使用本地缓存验证。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九点十五分。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不动，手指停在回车键上。
门把手转动。
他按下回车。
文档发送成功。
门开了。
谢云舟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汤面，头发乱糟糟的，领带歪在一边。
“听说你一夜没睡。”他说，“吃点东西。”
顾临渊摇头：“刚提交了个提案。”
“哦？”谢云舟走进来，把面放在桌上，“改什么？”
“以后想进冷库，得刷脸+输动态码。”他说，“不能再让人随便冒充老师学生。”
谢云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到终端前，调出权限日志。
看到那条凌晨的操作记录时，他眉头跳了一下。
“你动了手脚。”他说。
“我只是让系统更安全。”顾临渊说，“你说是不是？”
谢云舟盯着屏幕，忽然笑了：“以前你总用能力解决问题，现在学会设局了。”
“人总会变。”他说。
“那你告诉我。”谢云舟转过身，直视着他，“如果下次来的不是林语柔，而是更懂技术的人呢？”
顾临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报告。
指模清晰，边缘完整。
“那就等他再来一次。”他说，“我还会在这儿。”
谢云舟点点头，端起面碗递过去：“趁热。”
顾临渊接过，咬了一口面条。
汤有点咸。
他咽下去的时候，听见外面走廊又有脚步声。
这次停在了门口。
两人同时抬头。
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
一只戴着钻戒的手扶在门框上。
指甲是裸粉色，带着碎钻。
顾临渊放下碗。
面条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