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这下真没招了,她哭丧着一张俏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表哥,我们……我们大概不顺路吧?而且我去的地方杂得很,我自己去就行了,不敢劳烦表哥……”
谢明昭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所有小心思。
他忽然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极轻的磕碰声。
“妙仪,”
他眼眸微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与涩然,“还要瞒我到几时?刘钰……他打胜仗回来了,不日便将抵达京城。陛下龙心大悦,他应该很快便能为你求来那道不必嫁人的恩旨了。”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望向她,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尖一颤:“到那时,你我便再无婚约羁绊。我……也就没有身份,更没有理由再来过问你的事了。”
看到他这般罕见地流露出近乎脆弱的情绪,孙妙仪的心忽然像是被细针狠狠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表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救下了一个人,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我需得按时去给他送药治病,很急的那种!而且……救治过程中难免有些……犯了男女大防,我怕……怕表哥你知道后会不喜,便不敢说……”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脑袋也越垂越低,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谢明昭端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忽的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直直撞入她慌乱闪烁、急于辩解的眼眸中。
那眼神,忽然变得极明亮,又极笃定!
仿佛刹那间拨云见日,所有阴霾疑虑尽数消散,只余下洞悉一切后的熠熠光彩,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悦然。
她被这样骤然转变的眼神看得一愣,心底莫名一慌,还来不及细想这眼神究竟是何意味——
他已瞬间收敛了那惊人的锐利,变回了一贯温润清雅的模样,唇角噙着一抹狭促而了然的浅笑,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戏谑:“原来如此。妙仪这般遮遮掩掩,竟是怕我……心生醋意?”
孙妙仪顿时瞪大了美眸,瞳孔里写满了错愕。
还,还能这么理解吗?
她本意只是怕他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啊!
随即她又拧眉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确实过于在意谢明昭的看法和感受,生怕惹他不快……这心态,仔细品来,莫非真的……
当两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马车前一后驶抵城西那处僻静小院时。
孙妙仪从没想过自己这处用来藏人的秘密小院能有这么“热闹”非凡的一天。
一踏入院门,便见慕容离依旧穿着一身素色中衣,披着外袍,竟与昨日那位神秘的金主大人相对坐在院中石凳上,中间摆着一盘棋局对弈着。
几乎是在踏入院门的瞬间,孙妙仪便清晰地感觉到身侧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她几乎有点不敢抬头去看谢明昭此刻的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一个男人?”
谢明昭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笑意温润依旧,却仿佛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着重强调了“一个”二字。
孙妙仪头皮发麻,索性破罐子破摔,干巴巴地呵呵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关:“这……伤者也是有自己的朋友家人的嘛,来看望一下,很正常的哈哈,很正常,对吧?”
这时,院中对弈的两人皆已看到了她。
昨日戴面具的陌生人今日依旧带着那半个精致的银丝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含笑的眼眸、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薄唇。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失落,感叹道:“姑娘,某还以为,经过昨日,我们至少已是朋友了。原来……在姑娘心中,某还算不上是‘朋友’吗?”
那声音低沉悦耳,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愁闷,仿佛真的受到了伤害。
不!
金主大大!
这可是她的财神爷啊!
孙妙仪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票就要长着翅膀离她远去!
她有些承受不住地捂住心口,讪讪笑道:“倒……倒也没那么生疏……”
霎时间,一道冰冷锐利的寒芒自侧方射来,几乎要将她洞穿。
孙妙仪欲哭无泪地瞥了眼神色莫测的谢明昭,连忙心虚地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其实我觉得吧,跟我是不是朋友一点都不重要,对吧?那个伤员要紧,我还是先去看看伤员吧!”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慕容离虚张声势地骂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能轻易下床走动吗?赶紧给我回去躺着!”
慕容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受了旁边那两位的气,就跑他这里来“狗叫”?
就在这时,符芸儿端着一盘茶点从厢房内走了出来。
她先是略带惊奇地看了一眼孙妙仪那绝美的容貌,随即立刻放下托盘,恭恭敬敬地朝着孙妙仪福下身去,声音清脆:“奴婢见过主人。”
孙妙仪被她这一声“主人”叫得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快起来!我们年纪相仿,以后名字相称就可以了,不必如此。”
符芸儿闻言一愣,随即坚定地摇头,神色恭顺却执拗:“芸儿不敢。姑娘买了芸儿,给了芸儿安身之所,以后便是芸儿唯一的主人。”
孙妙仪见一时半会儿掰不回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索性暂时不管了,吩咐道:“那……你先去帮我烧一大壶开水吧,等会儿要给他治病用。”
“诺。”符芸儿立刻应声,转身便脚步轻快地去准备了。
一旁的慕容离看着孙妙仪这不同寻常的郑重架势,心下莫名有些忐忑,治病还需要烧开水?
片刻后,房间内。
一个巨大的木盆里盛满了滚烫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氤氲的水汽弥漫了整个房间。
孙妙仪“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上,将那两个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互看不过眼的男人彻底隔绝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