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的记忆里,这种高门大户的正式宴请,王夫人从来都是带着孙婉清风光出席,将她这个嫡长女遗忘在栖梧院的角落里,如同不存在一般。
美其名曰她身子弱,需要静养,实则就是嫌她碍眼,嫌她寒酸,怕她丢了孙家的脸面。
如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夫人竟会“好心”带她去见世面?
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王夫人精心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李嬷嬷看着孙妙仪瞬间变得凝重的脸色,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和阴狠,脸上的假笑却更盛:“这可是难得的体面!大小姐您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夫人说了,明儿一早会派车来接您和婉清小姐一同过去。”
说完,也不等孙妙仪回应,便假模假式地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栖梧院内陷入一片死寂。
“小姐!不能去啊!”
张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王氏本家的寿宴,龙潭虎穴一般!夫人她……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指不定在宴上要怎么磋磨您呢!”
春桃和赵婆子也一脸忧惧地看着孙妙仪。
孙妙仪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太阳已经沉沉落下,天际残留着一抹暗红的晚霞,如同凝固的血痕。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她心头阴霾。
去,还是不去?
不去?
王夫人既然开了口,她若拒绝,便立刻就能被扣上不孝、孤僻、上不得台面的罪名。
往后王夫人便更有理由借题发挥,她只能陷入被动挨打之中。
去?
那便是主动踏入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在全是王夫人娘家人的地方,对方有无数种方法让她身败名裂!
孙妙仪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窗棂硌得指节生疼。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爬升。
可她不能退缩!
退缩就意味着将主动权彻底交给对方,意味着在孙府这个牢笼里,她将永无宁日!
孙妙仪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点惊惧已被一片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
王夫人想玩?那她就陪她好好玩玩!
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夜色重重,一处精致华美的院落内,镜中映出的妇人,眉梢眼角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戾气。
她身后,心腹李嬷嬷垂手侍立。
“东西……都备妥了?”
王夫人慢条斯理地往发髻上拔下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声音平静无波。
“夫人放心,”
李嬷嬷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阴毒的笑意,“那‘醉芙蓉’的粉末,无色无味,遇水即溶,药性霸道得很。只要沾上一点点,保管那小贱人丑态百出,当众发狂,撕扯衣裳都是轻的!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她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老爷就算再顾忌谢家,也绝容不下一个如此丢尽孙家脸面的女儿!桓家那边,更是……”
王夫人满意地勾了勾唇角,镜中的笑容冰冷而残忍:“很好。明日……就看你的了,务必,万无一失。”
“是!”
李嬷嬷眼中凶光闪烁,“老奴定让她……生不如死!”
—
第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孙妙仪便被拉了起来梳洗。
张嬷嬷捧着一件月白色襦裙,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妆台前的孙妙仪。
“小姐……这……这也太素净了些,王府的寿宴,您穿这个去……”张嬷嬷的声音带着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这身衣裳,比府里有些体面的大丫鬟还不如。
孙妙仪的目光落在铜镜里。
镜中少女,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眉眼间却沉淀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
她拿起一把半旧的桃木梳,沾了些许温水,极其缓慢而细致地梳理着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嬷嬷,正是要它素净。”
孙妙仪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夫人送来的华服美饰,简直就是暴发户的穿着。
若穿这样的衣服去赴宴,定然会被那些世家清贵们彻底鄙夷!
与其这样,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她将长发松松挽起,并未用繁复华丽的发髻,只用一根通体素白、毫无纹饰的玉簪斜斜固定。
几缕乌发自然地垂落颈侧,衬得那段脖颈越发纤秀脆弱。
额前鬓角,不见丝毫珠翠点缀,干净得如同雨后的新荷。
张嬷嬷取来一小盒颜色极淡的茉莉香膏。
孙妙仪只以指尖沾取极其微末的一点,轻轻按压在双颊和唇上。
那香膏质地清透,几乎看不出颜色,只留下一点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粉润光泽,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茉莉冷香。
最后,她拿起一小块极细的螺黛。
镜中的眼睫长而微卷,如同蝶翼,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并未过多描画,只沿着自身清晰秀丽的眉形,极其轻微地扫了几下,加深了那天然的形状,使其更显清隽。
眼尾处,她甚至刻意避开了任何增添媚色的笔触,只留下最本真的弧度。
一张脸,素净得如同未染尘埃的白玉。
可偏偏,那容色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种病弱易碎之美,却又隐隐透着清傲风骨雅韵,在她周身弥漫开来。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如同寒潭秋水,沉静之下,却又仿佛蕴藏着万语千言。
张嬷嬷看得有些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妆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