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你……你血口喷人!”
王锦华听到这诛心之言,她惊恐地瞟向上座脸色已然阴沉如水的孙老夫人,急忙辩解道:
“我……我那是……那是事情太多,尚未来得及请示母亲!这府中大小事务,哪一件不是母亲您老人家做主?我岂敢……岂敢自作主张……”
然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虚。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整整一天!
从婚约证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她王锦华非但没有去请示,反而试图继续折辱孙妙仪!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穿其中的门道!
孙老夫人将王锦华那副心虚气短又语无伦次的模样尽收眼底,又看了看地上狼狈不堪只会哭泣的孙婉清。
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么多年来,这娘两还是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简直毫无长进。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孙妙仪身上,那眼神有忌惮,有审视,更有一丝不得不承认的……倚重。
“好……好得很……”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如今,人人都觉得我这老婆子老糊涂了,不中用了!便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替我这个老婆子‘治一治’这个家!却不想想,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又有几分真能耐!”
她猛地一拍身下的罗汉榻扶手,发出沉闷的巨响!
“若不是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这里撑着,就凭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这个家……只怕早就破败了!”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重!
王锦华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往日她或许还能仗着王家背景争一争,可如今……她得罪了老太太,失去了夫君的宠爱,娘家更是靠山已倒……她完了!
孙老夫人厌恶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王锦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她的目光转向孙妙仪,眼神似有安抚道:
“往日,是我对你们太过纵容!才养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还好……老天爷开眼,府中还出了个能顶点事的大孙女!”
她顿了顿,看向王锦华母女,忽而眼神一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王氏!我交给你看护妙仪之事,你非但做不好,反而阳奉阴违,险些酿成大错!实在令婆母我……失望透顶!”
王锦华绝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母亲……我……”
“闭嘴!”
孙老夫人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此次回去之后,即刻将府中库房钥匙、所有账册,一应交到妙仪手中!往后府中内务,一应由妙仪掌管!”
如同晴天霹雳!
“不——!”
王锦华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
库房钥匙!账册!那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仅剩的最后一点权力和体面!
失去了这些,她将彻底沦为府中一个无人问津的笑话!
孙老夫人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更深的厌恶与鄙夷:
“冥顽不灵!”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同样惊恐的孙婉清,冷冷道:
“还有你,婉清!骄纵跋扈,口无遮拦!毫无大家闺秀风范!跟着你母亲,回去好好闭门思过!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该如何修身养性!若再不知收敛,休怪祖母家法无情!”
孙婉清此时见母亲都没了依仗,她哪里还知道怎么办,只觉得那往日疼她的老夫人格外陌生,那眼神,冷的她都不敢直视。
只得哭着应道:“孙女遵命。”
孙老夫人目光中冷意稍减,随即目光复杂的看向孙妙仪,叹声道:
“至于你,妙仪,”
孙老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府里……往后,就交给你了。”
—
当库房钥匙连同厚厚一摞的孙府账册,被管事婆子恭恭敬敬地捧到孙妙仪面前时。
整个孙府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孙妙仪端坐于栖凰阁正厅的主位之上。
侍立在下方的管事婆子、丫鬟仆妇们,齐刷刷地躬身,姿态恭谨到了极点。
无数道敬畏讨好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
那目光里蕴含的东西,孙妙仪再熟悉不过——那是只有面对真正掌握着他们生杀予夺的当家主母时,才会流露出的敬畏与谄媚。
从这一刻起,孙府的天,彻底变了。
无论她走到府中何处,所遇之人,无不满脸堆笑,躬身问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谄媚。
送来的份例,是顶格最好的。
提出的要求,是立刻被满足的。
遇到的困难,是马上有人抢着解决的。
整个孙府的下人,仿佛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最和蔼可亲、最善解人意的忠仆。
那些年冬日的炭火不足,夏日的冰块短缺,饭菜的冷硬敷衍,下人的白眼怠慢……
那些困苦与屈辱,在这骤然降临的权势面前,仿佛都成了遥远而不真切的幻梦。
孙妙仪站在院庭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
正午的阳光炽烈,透过层层叠叠的宽大叶片,洒下无数跳跃晃动的金色光斑,落在她仰起的脸上。
她微微眯起眼,抬起手,用手背遮挡住过于刺目的光线,目光穿透指缝,望向那被阳光镀上金边的树顶。
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流转。
孙府权利的交接是必然,王锦华已然无用,而她这个谢氏正妻这个头衔又太重了。
重到那母女俩根本不够看,重到作威作福的老夫人也只能讨好她。
如今的她,已不必再将这小小的孙府放在眼中。
下一步……
她缓缓放下手,目光投向院墙之外,那更广阔的、却也暗流汹涌的天地。
清澈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该替表哥,解决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