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看着那高耸的围墙,心中发怵,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依言扶住冰冷粗糙的墙壁,小心翼翼地踩上青黛稳实的肩头。
青黛缓缓站起,孙妙仪趁机慢慢攀住墙头,用两只纤细的胳膊使劲全力,终于在青黛下方的托举助力下,颇为狼狈地爬坐上了墙头。
她微微喘着气,擦了把额角渗出的细汗,随即看着院内那黑黢黢的地面,那么高!
她顿时头晕目眩,怎么也不敢跳下去。
墙下的青黛则后退几步,一个轻巧的冲起,足尖在墙面上几点借力,身影如燕般轻盈灵动,几个跃起间便稳稳地也站上了墙头,动作干净利落。
她毫不犹豫地率先往院内一跳,落地无声,随即朝墙头上的孙妙仪张开手臂,低声道:“小姐,别怕,跳下来,我一定能接住您!”
孙妙仪坐在墙头,裙裾被夜风吹拂,看着下方仰着脸的青黛,心中依旧发怵。
这么高,这要是万一没接住,腿摔折了都是轻的……
然而,僵持在此更不是办法。
她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抱着豁出去的念头,直接就从上面跳了下去!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下方的青黛看清自家小姐那毫不含蓄、几乎是整个儿砸下来的落势和方位,顿时头上闪过无数黑线,内心哀嚎:小姐!您倒是看着点啊!这泰山压顶的架势,您是想要了我的小命吗?!
就在青黛咬紧牙关,准备硬抗下这下冲击,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当场砸晕过去的时候——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忽地从旁侧的树影中无声掠出!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人抢在青黛之前,精准无误地张臂,将坠落的孙妙仪接了个满怀!
强劲的臂膀稳稳兜住她,随着来人利落的一个旋身,化解了所有下坠的力道,竟是翩然无声地抱着她安然落地,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优雅。
孙妙仪只觉得自己在空中转了一圈,一阵天旋地转后便安然站着了。
她顿时兴奋的搂着‘青黛’的腰,忍不住的跳了两下,赞叹道:“青黛!没看出来啊!你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然而,紧接着,她便感觉到了不对劲——青黛这腰……?
随即,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僵硬地站着、还保持着预备接人姿势的一个人影,那人影目瞪口呆,活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们,不是青黛又是谁!
额……
那要是青黛在那里,那她此刻紧紧搂着…是谁?
孙妙仪忽然“咕咚”一声,猛地咽了一大口唾沫,忽然腿有些发软!
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那人身上的熟悉的、独属于某个人的冷冽香气!
不要啊!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啊!
她好想哭,好想立刻从他怀里跳下来然后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与她一样想的还有青黛。
“参见主公。”
青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谢明昭姿容清绝,宛若玉山将倾,月华在他周身流转却带不来半分暖意。
他冷冷地睨了伏地的青黛一眼,眼神冰冽如数九寒潭,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私自纵主,护卫不力。自己去领五十板子。”
“诺!”
青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蒙大赦般的解脱——还好,只是板子。
“别!表哥!”
孙妙仪顿时急了,一步上前抓住谢明昭的衣袖,仰起脸急切地求情,“是我的错!是我逼她瞒着你的!不关她的事!五十板子……会打死人的啊!”
岂料青黛一听她求情,反而大惊失色,猛地抬头,眼神惊恐地连连摇头,比刚才受罚时还要慌张:“小姐万万不可!主子赏罚分明!属下心甘情愿领罚!属下这就去!”
说罢,竟是嗖的一声,如蒙大赦般迅速窜了出去,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深处,快得仿佛生怕孙妙仪再多说一句。
下一刻,谢明昭反手一把握住孙妙仪纤细的手腕,他的手指温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目光沉静冷冽,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牢牢锁住她:“她的惩罚,罚过了。那我的未婚妻,”
他微微倾身,逼近她,语气低沉缓凝,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孙妙仪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几乎要压不住的暗火,顿时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心底一慌,急得冷汗都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舌尖打结,讪讪道:“我……我……”
然而“我”了半天,她竟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
好像她那张利嘴,一对上谢明昭,就彻底失灵了。
看着她这般连借口都寻不出的慌乱模样,谢明昭忽然笑了,笑容温柔得如同春风吹拂湖面,可他眼底却翻滚着压抑已久的怒意。
他猛地伸出手,将她重重地揽入怀中,手臂箍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彻底禁锢起来才好。
他低下头,深深埋入她颈窝,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淡淡馨香,借此将心头那头因担忧恐惧而几欲咆哮出笼的野兽狠狠地、一遍遍地按回角落。
两人的心跳在寂静的夜中间奏,一声声,清晰可闻。
他们就这般无言地相拥了许久。
最终,谢明昭缓缓松开她,改为紧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默然向前走去。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余下交握的手心传来彼此的温度。
直至步入一片清幽的竹林,夏夜的风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疏密有致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孙妙仪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惊觉四周景致陌生异常,她蹙起秀眉,疑惑道:“这是哪里?孙府……可没有这样大片的竹林。”
谢明昭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她,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回忆味道的轻笑:“这里是我的别院府邸,就紧邻着孙府东墙,那些年我时常来这里小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总盼着,或许能偶遇上你一二回。只可惜,我们从未遇上。”
孙妙仪抬眸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俊的侧脸,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一下,沉甸甸的。
谢明昭对她的好,究竟是出于真心喜欢,还是责任?
即便是喜欢,他喜欢的,也是原来那个原主,不是她这个异世而来的孤魂。
她不知为何心里闷得发慌,一种难以言喻的涩然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无精打采垂下了目光,盯着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
谢明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瞬间的低落,以为她是在感伤两人从未这些年从未见过面,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其实……我也曾偷偷翻过孙府的墙头,与你见过几回,不过,许是年头太久,那时候的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牵着她走到竹林深处的石凳旁坐下。
夜阑人静,唯有风过竹叶的簌簌声与偶尔的虫鸣。
听着他用清润的嗓音娓娓道来那些她毫无印象的“小时候”的事,孙妙仪手拖着腮,静静地望着他,努力从他与“原主”的回忆碎片里拼凑过往。
听着那些属于他和另一个人的点滴,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和不是滋味,仿佛自己是个窃取了别人人生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