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吓得险些惊叫出声,待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来人面容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刘钰?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蹙起秀眉,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
刘钰的目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语气急切:妙仪,跟我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乍现。
扮作耳房丫鬟的慕容离已持剑刺来,剑锋直指刘钰要害!
刘钰被迫松开孙妙仪的手,侧身闪避,两人瞬间在狭小的室内交起手来。
剑影翻飞,衣袂飘摇,二人的身形在烛光下快得只剩残影,却奇妙地未曾碰倒任何器物。
慕容离住手!
孙妙仪急忙低喝,不是敌人。
闻言,两人同时收势,却仍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慕容离一个闪身护在孙妙仪身侧,低声问道:没事吧?
孙妙仪对他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刘钰站在一旁,看着这默契的一幕,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本该是他与她之间的相处方式,可他却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缺席,反而用冷言冷语伤她至深。
他的目光落在慕容离身上,此人气息沉稳,剑法精妙,想必这些时日桓萱儿派来的刺客,都是被他挡下的。
妙仪,
刘钰声音沙哑,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慕容离立即冷眼扫来:孙妙仪,此人与桓家过从甚密,难保不是来加害于你的。
这些时日他早已查明,刘钰与桓家私下往来频繁。
孙妙仪抬眸凝视着刘钰,墨玉般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良久,她轻声道:慕容离,你去门外守着。
慕容离不解地蹙眉,但在她坚持的目光下,只得警告地瞪了刘钰一眼,不情不愿地退至门外。
妙仪,我......
刘钰喉结滚动,万千言语哽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
他忽然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执起她的手,对着自己的面颊狠狠掴去。
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孙妙仪惊得睁大了眸子,待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眼底翻涌的痛楚:妙仪,是我没能护你周全。
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痛楚,你打我骂我都好,只要能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你疯了不成?
孙妙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用力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她恼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是有话要说?说完了就快走!
刘钰凝视着她戒备的神色,心口阵阵发紧。
他忽然低笑一声,丹凤眼中却漾开执拗的光:我不走。
孙妙仪凝视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轻声道:刘钰,自你回京后便处处针对我,念在你为我求得圣旨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今夜前来,可是要什么回报?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定当应允,只是从此以后,我们便钱货两讫,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四个字如利刃般刺进刘钰心口。
他苦涩一笑,只觉胸腔间骤然涌起一阵剧痛,疼得他脸色煞白,额间渗出细密冷汗。
见他神色不对,孙妙仪原本要推开他的手顿在半空,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刘钰勉强扯出一个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无妨...老毛病了。
自那日起,这心疾便如影随形。
每想起她,便疼得撕心裂肺。
原来情根深种之时,纵使面上装作浑不在意,这颗心却早已背叛了自己。
待痛楚稍缓,他忽然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妙仪可知,为了那道圣旨,我险些丢了半条性命,这般大恩,你打算如何报答?
孙妙仪早已做好了他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只平静的看着他道:只要我能做到,但凭开口。
然而谁知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被卷入一个用力的怀抱。
还不待她反应,刘钰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孙妙仪惊得正要挣扎,一滴灼热的液体却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脸颊上。
她倏然僵住。
那是...他的眼泪?
她清晰的感知到他抱着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竟连冰凉的唇瓣都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颤!
孙妙仪震惊的看向他,不敢相信这个曾在战场上即便血染红衣裳也面不改色的少年将军,此刻竟会恐惧到如此地步。
她心头一软,不禁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然而刘钰感受到她这轻柔的安抚,身体却猛地一僵,随即便像是被烫到般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他凝望着她,这个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眼中竟盛满了深沉的痛楚,声音沙哑得厉害:妙仪,对不起……
孙妙仪被他这般反常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她仔细看着他痛苦的神色,轻声问道:刘钰,你到底怎么了?
刘钰苦笑着别开视线,拳头却不自觉地攥紧,那日她是神志不清的,他若戳破,对她该是何等残忍?
孙妙仪却仿佛从他挣扎的神色中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向前一步,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刘钰,你先前忽然对我冷淡疏远,如今又这般悔恨痛苦……你是……知道了……
她难堪地移开目光,却还是艰难地说出了那个让她无地自容的猜测:你是知道了我失身于王玄之的事,对吗?
毕竟他是王玄之的心腹,没有理由不知晓此事。
若真是如此,那他此前的种种反常便都说得通了。
刘钰面色痛苦地咬紧牙关,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是,我全都知道。
孙妙仪脸色霎时一变。
她难堪地垂下眼眸,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当真是天意弄人。
这个人她起初不过是想利用,却在相处中被他赤诚的心意打动,难得生出了几分真心的在意。
却不料他态度骤变,竟是因知晓她已非完璧之身。
想到这里,她脸上反倒彻底平静下来。
她重新扬起一抹淡然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难怪将军此前那般待我,原来是早已知晓我那丢人现眼的事了,是我让将军失望了。
说到这里,她郑重地敛衽一礼:将军为妙仪请旨退婚一事说到做到,乃是至情至性的君子!我自轻自贱,将军怪罪也是应当的,如今唯有些许薄资,若是将军不弃,妙仪愿倾尽所有以作补偿。
刘钰心痛地看着她,听着她一句句自轻自贱的话语,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低喝道:别说了!
孙妙仪乖觉地闭上嘴,心里却不免气闷——她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了,他还要怎样?
刘钰叹息着扶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以后不许再这样说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孙妙仪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诧异地抬眼,看着他眼中不似作伪的痛苦与怜惜,不解道:将军为何这样说?在这个世道,无论女子愿意与否,只要失贞于人便是荡妇。妙仪……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不对!
刘钰怫然不悦,语气斩钉截铁,既然不是自愿,那就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害你之人的错!孙妙仪,我会为你讨回公道,定要让桓萱儿付出代价!
桓萱儿?
孙妙仪原本转过去的身子骤然转回,她皱眉道,与她何干?
刘钰心疼地望着她,声音低沉而压抑:妙仪,你还不知道吗?你坠崖是她所为,被阚述下药亦是她在背后指使!只因她原本要与谢明昭订婚,却被你捷足先登,这才恨你入骨,几次三番要置你于死地!
孙妙仪讶然怔住,内心惊讶万分!
却忽然发现一切线索在这一刻便能串联起来,织成了一张完整的因果网。
想到这里,她不禁惨淡一笑,脸上尽是悲色:好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啊……只因为我挡了她的路,便可以这般轻而易举地毁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