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眼波一转,转身将房门掩上。
关门刹那,她瞥见院外那两个侍从惊愕的神情——想必是没料到她会衣衫齐整。
她眸光一冷,重重合上门扉。
回身时,只见王玄之已行至桌旁。
尽管他步履如常,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轻撞了下桌角。
可他面上不见半分异色,从容落座,执壶斟茶,动作不见丝毫异常。
不是说庾方回也在?
他忽然问道,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孙妙仪瞥了眼被她打晕在地,肿成猪头的庾方回,心虚地咬了咬唇:许是太累了,不知怎的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噗——
王玄之忍俊不禁,以手掩唇低笑,那真是十分贪睡了。
孙妙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侧,素手再次在他眼前轻晃。
妙仪,莫要调皮。他精准地握住她的手腕,原本只想一触即离,却在触及那冰凉柔夷的瞬间舍不得松开。
他细细摩挲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语气带着几分怜惜:这样冷的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孙妙仪凝望着他空洞的眸子,忧心忡忡: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王玄之不在意地笑了笑,云淡风轻:不过是骤见雪色,暂时失了光明。无妨,幼时...也曾有过这般情形,过几日便能恢复。
原是雪盲症。
孙妙仪长舒一口气,轻拍心口,可吓坏我了,还以为你...
雪盲症?
王玄之忽然收紧手指,语气难得地带了几分急切,妙仪,我们幼时...可曾见过?
孙妙仪一怔。
这是在问原主的往事了,她哪里知晓?
只得含糊其辞:儿时的事...我记不真切了。
她不待他细问,先发问道:王玄之,你如今究竟是什么处境?方才有人给我下药,若非我上次吃亏之后就随身带着解药,只怕...
他闻言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眉头微蹙:你可有事?
我没事。
她轻声安抚,却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
那张总是带着仙人气度的容颜此刻笼着淡淡悲悯,美得令人心折。
确认她无恙后,他神色一肃:妙仪,即刻离开王府,往后...莫要再来了。
孙妙仪面色凝重:王玄之,你现在很危险。
这是肯定句。
她冷眼扫过院外,声音渐寒:他们设计我,不过是为了对付你,你明明是王家嫡子,为何会沦落至此?
王玄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王家嫡子,未来家主...这个位置从来都不好坐,我志在闲云野鹤,不愿理会这些俗务,家主震怒之下便罚我跪祠堂。
他语气淡然,与自由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只是竟不想连累了你...他们是想让我明白,失去琅琊王氏的庇护,我什么都不是,我所珍视的,他们随手便可毁去。
就在孙妙仪欲开口之际,院中忽然传来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未及通传,房门便被一声推开,挟带着凛冽的寒风和几片飞舞的雪花。
一个与王玄之眉眼有五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男子立在门外。
王谧一双阴鸷的眸子如淬寒冰,冷冷扫过屋内二人,最终定格在王玄之身上,唇边凝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大哥,家主命你在祠堂静思己过,你竟敢违抗命令。
王谧冷笑着迈入门槛,既然弟弟奉命看守,少不得要得罪了。
他大手一挥:来人!把大公子请回祠堂!
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应声便要冲进屋内。
孙妙仪下意识地攥紧衣袖,担忧地望向王玄之。
却见他从容不迫地放下茶盏,声音清冷:不劳四弟费心,我自会回去。
那两个小厮闻言顿时止步,不敢再上前。
王玄之缓缓起身,朝着孙妙仪的方向投去安抚的一瞥,唇角微扬:回去吧。
他提步向外走去,然而行至门槛处,脚步一个踉跄,幸而及时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王谧见状,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大哥连路都走不稳了,想来在祠堂跪了三日很不好受吧?
王玄之直起身,即便方才险些跌倒,那通身的风华却不减半分。
他侧首看向王谧,墨色的眼眸在雪光映照下格外深邃:忍饥挨饿,却也好过与污浊之人为伍。
说罢,他拂袖踏入纷飞的大雪中,素白的身影渐渐融入了漫天飞雪里。
王谧阴冷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雪幕中,这才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清高到几时。
他转而看向始终静立一旁的孙妙仪,目光轻蔑地扫过她全身:孙小姐若无事,便请自便吧。
说罢冷哼一声,甩袖转身,带着一众仆从踏雪而去。
待他走远,孙妙仪指尖微动。
躺在地上的庾方回一声转醒,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一手撑着地面坐起来,俊朗的剑眉拧成一团疑惑道:小爷的脸怎么这么疼......
突然,他猛地想起什么,慌忙环顾四周。
待看到孙妙仪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正静静看着他时,这才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做出什么糊涂事。
说着,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郑重朝她一揖:多谢小姑子相救。
话音刚落,他便已眼神瞬间变得凶狠的朝门外看去,“狗东西,竟敢算计小爷!”
说着就往外气势汹汹跑去,却不想,下一刻便被孙妙仪却拉住他的衣袖!
在他诧异回眸的目光中,她朝他缓缓摇头:庾公子,事有蹊跷,此地不宜久留。
庾方回虽性子莽撞,却绝非愚钝之辈。
闻言神色一凛,当即收敛了方才的急躁,沉声道:跟我走。
孙妙仪这才敢随他出门。
许是因着庾家嫡子的身份,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连个上前盘问的侍卫都不曾见到。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青帷车帐在晚风中微微拂动。
马车刚行至街角转弯处,忽见一道人影如鹞子翻身,倏地从车窗窜入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