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烟缭绕祭英魂,侧立狂生眼波浑。
玉腕频低羞未掩,青衿误作冶游幡。
王拓回到府中时已近黄昏,刚踏入府门就见管家启泰迎上来,笑着拱手:
“二爷您可回来了,今儿个瞧着气色不错啊。”
王拓点点头,轻声问道:“泰叔,父亲可在府中?”
启泰应声回道:“爵爷正与刘林昭先生在书房议事呢。”
王拓“嗯”了声,迈步便往书房去,“我自去寻父亲,有些要紧事得回禀。”
书房外的亲卫见王拓过来,立刻躬身行礼,引着他往门内走。
亲卫掀开门帘通禀:“爵爷,二公子求见。”
王拓进门时,只见父亲福康安端坐在书案后,刘林昭先生在下属座,二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先向父亲行礼问安,又朝刘林昭拱手道:“先生安好。”
还未等王拓开口,福康安便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落在他身上:“今日去宫中,圣上都与你谈了些什么?”
王拓脸上先漾开笑意,回道:“托阿玛的福,圣上不仅赐了‘御馔珍储’之名,还允了孩儿回禀的开罐头厂事宜。圣上言,若只是民间采办,府中可自行经营;若用作军需,便直接挂内务府的牌子,让和大人与四叔父负责采办,届时会吩咐兵部和户部将‘御馔珍储’列为军需上品。”
顿了顿,接着说:“孩儿过几日便去庄子上,找府里的铁匠琢磨着打制铁罐,瞧瞧用何种样式能更方便储藏。”
说到这儿,王拓郑重说道:“如今可先安排人手,让底下人跟着刘婶和巴鲁学制作法子。待他俩带出可用之人后,便让这二人总领此事。他们都是府中老人,用着也放心。刘婶就专门负责水果甜品类的罐头,巴鲁则管肉食类的。父亲和先生觉得如何?”
福康安与刘林昭对视一眼,刘林昭先开口道:“可先按二公子所说,安排人员进行教导。待过几日侯爷前往闽浙时,便能带走一部分人手。至于陕甘制作肉食作坊的事宜,可将教导妥当的人手先行派去,不必等侯爷离京时再动身。此事还需联络海兰察老将军家一同协作。”
略做停顿后,接着说:“派去陕甘的人,就让管家启泰的大儿子顺成负责总揽事务吧。我瞧他这几日在府中处理杂务颇为稳妥。至于闽浙建厂的事,可让穆尔哈的弟弟穆尔察去办。他原是庄子上的庄头,管事儿也牢靠。”
福康安点点头:“如此安排倒也稳妥。”说罢看向王拓,
“你既想办好这些事,就得在刘婶和巴鲁那边多用心,务必将制作流程教仔细了。”
王拓躬身应道:“孩儿明白。”
福康安又补了一句:“顺成和穆尔察你也熟悉,往后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们办就行。”
王拓看向福康安与刘林昭,略作沉吟后开口道:“方才在宫中,圣上还问及《瀛寰志略》的进展,孩儿便简单说了说欧洲的局势,还与圣上畅谈了些南洋的情形。”
说着话,三人不觉走到书房墙上悬挂的南洋舆图前。
当王拓说到“麻六甲的槟城”时,刘林昭立刻在图上找到这处位置,二人细看之下,都觉这处确是战略要地。
王拓接着道:“圣上谈及此处时,也叹道‘鞭长莫及,实难直接管辖’。”
旋即话锋一转,又说道:“圣上还提到兰芳欲内附之事。”
福康安闻言接口道:“这事我在邸报上见过,圣上不是已经言辞回绝了吗?”
福康安盯着舆图沉声道:“若这麻六甲的槟城与兰芳真入我朝版图,这两处确是扼守南洋的咽喉要地。”
刘林昭抚须接话:“尤其是槟城,若能在此设镇,整个东南洋面的航道便尽在我大清掌握。再于兰芳设补给据点,海疆声威便能直抵中南半岛,水师调度的范围可就拓展了十倍不止。”
他折扇敲着手心,却又摇头道:“但我朝历来对海疆事务持重,如今更是奉行一口通商的法令。此事朝中自有公论,怕是难以轻易实施。”
福康安闻言看向王拓:“圣上对此是何意?”
王拓便将养心殿中劝乾隆开海设镇、经营南洋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尤其提到乾隆听闻海盗招安与水师训练之策时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刘林昭听罢击掌赞叹:“二公子这番话真是说到圣上心坎里了!如此,我们此去闽浙后,应即刻操练水军,同时督促船厂仿照洋夷的舰船赶造新船。宁可让兵士等船,也不能让新船成了摆设。”
目光灼灼望向福康安,“若圣上真有松动,南洋这片天地本就该由福建水师做主。爵爷身为闽浙总督,可按二公子所言,先招安部分海盗,暗中给些接济,让他们在南洋搅动一番,绝不能让洋夷的舰队独占风光。我大清福建水师,也该在这片海面立威!”
福康安听了这话,手指轻轻叩着案几颔首道:“那日在宫中,圣上已赐我‘如朕亲临’的宝刀,命我整饬福建水师。看这情形,圣上若真要决断,这几日必有旨意下来。”
他眼中泛起微光,看向刘林昭时语气振奋,“若真是如此,你我此番去闽浙,怕是要在海外扬威了!”
刘林昭抚掌笑道:“将军自从军以来,多是在内地剿平叛乱,若此次能按二公子的谋划经营南洋,也不枉我等此生戎马。届时定要与洋夷的舰队争个高下!”
王拓听着二人这番豪言,心中也跟着振奋,可转念想到前世历史走向,又忍不住摇头苦笑。
他暗忖:“父亲福康安在闽浙恐难久待,日后这局势怕生变数。”
念及此,他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二人轻声问道:“阿玛、刘先生,依你们看,此番整饬福建水师,多久方可成军?”
福康安闻言沉吟半晌,道:“若用旧有战船,半载即可成军;若是赶造新船,工匠需先熟悉形制,恐得两载方能形成可观战力。”
刘林昭点头附和:“爵爷所言极是,这时间估算得精准。”
王拓又追问:“阿玛自领兵以来,平定各地叛乱,在一处驻留时,可有待满两载的?”
福康安闻言一怔,低声思忖道:“多是一载便有新调令,每次调动皆是因别处战乱需平定……不过此番若无事端,或许能待上两年。”说到最后,语气已有些迟疑。
王拓转而看向二人,又道:“阿玛当年平定陕甘回乱时,可曾想过会以陕甘总督之职去平台湾林爽文之乱?”他顿了顿,续道:
“正因如此,我等需未雨绸缪。阿玛统领闽浙期间,需提前安排好福建水师提督人选,即便日后离任,这海外驻军之策也能持续推行。若一年后阿玛仍在任上,自然最好;若有变故,也免得落得人亡政息的下场。”语带郑重的接着说到:
“且这人选必须是阿玛的心腹,不能像从前那样,阿玛调走后,留任之人便被地方势力拉拢收买,与旧部同流合污,致使水师又变回从前的样子。”
福康安看向刘林昭,点头道:“我儿思虑缜密。”
刘林昭亦道:“人员倒是不缺,到闽浙后便按二公子所言提前安排。”
福康安摆摆手,叹道:“如今言之尚早,且等圣上旨意吧。”
王拓见福康安如此说,不由轻声笑道:“阿玛,种子孩儿已经在圣上心里种下了。至于如何让这颗种子发芽成长。”忽地嘿嘿轻笑,戏谑道:
“那就要看阿玛的手段了,可别让孩儿今日这一番言辞辛苦白费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