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气氛由极度的紧张转为一种微妙的沉寂。
枯木老人与安澜秀看着那青衫落拓的杨叶,心中充满了震撼与疑惑。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轻描淡写便惊退了“暗影”三名金丹杀手,却又对昏迷的叶玄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态度。
杨叶没有理会两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叶玄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搭在了叶玄的手腕上。他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甚至没有动用丝毫灵力探查。
但就在他手指接触叶玄皮肤的刹那——
“嗡!”
叶玄体内那原本死寂混乱的三种力量——混沌之气、凝练剑意、凶煞之力,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它们不再彼此冲突,反而像是遇到了天敌,又像是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疯狂地向着杨叶手指接触的地方涌去,试图抵抗,又仿佛在……臣服?
枯木老人瞳孔骤缩!他之前小心翼翼探查都差点引动反噬,此人竟敢如此直接地接触那暴乱的力量之源?而且,看叶玄体内的反应,那三种桀骜不驯的力量,在此人面前,竟显得如此……躁动不安?
杨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他收回手指,咂了咂嘴,语气带着一丝嫌弃:
“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他看了一眼叶玄手指上的戒指,眼神深邃,却并未多言。转而将目光投向那柄黝黑的煞剑。
煞剑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嗡鸣,那内敛的暗红光泽明灭不定。
“有点意思,吞了块破烂玉佩,养出了几分凶性。”杨叶伸出食指,对着煞剑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如玉石交击的声响。
煞剑的震颤戛然而止,剑身上的暗红光泽瞬间彻底内敛,变得如同最普通的凡铁,连那一丝凶煞之气都感知不到了,仿佛被强行打回了原形!剑中的煞灵更是如同受惊的兔子,蜷缩在剑身深处,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枯木老人和安澜秀看得目瞪口呆!弹指间镇压凶兵灵性?这是何等手段?!
做完这一切,杨叶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叶玄身上。他摸着下巴,打量着叶玄那布满裂痕的经脉和亏空的气血,懒散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类似于“兴趣”的光芒。
“道争之伤,本源冲突……倒是块淬炼的好材料。”他喃喃自语,随即做出了一个让枯木老人和安澜秀心脏骤停的决定。
他并指如剑,指尖没有丝毫光华,却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极致的“锋锐”,对着叶玄的眉心,轻轻一点!
“前辈不可!”枯木老人失声惊呼!眉心乃识海门户,修士最脆弱之地,叶玄此刻意识沉寂,毫无防备,这一指点下,轻则神魂受损,重则当场毙命!
安澜秀更是银枪一挺,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然而,他们的动作都太慢了。
杨叶的手指,已然点在了叶玄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能量爆发的光华。
只有叶玄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灰败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声响!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那三种力量失去了杨叶指尖那微妙平衡的压制,再次开始了疯狂的冲突与碰撞,甚至比之前更加激烈!他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扭曲,皮肤表面渗出的不再是汗珠,而是带着丝丝混沌色泽的血珠!
“你对他做了什么?!”安澜秀目眦欲裂,银枪直指杨叶,尽管知道实力悬殊,她也绝不容许有人如此伤害叶玄!
杨叶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收回手指,拿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瞥了安澜秀一眼,语气平淡:“不想他死,就闭嘴看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痛苦挣扎的叶玄身上,如同一个严苛的匠人,在审视一块正在经受烈火煅烧的铁胚。
“道争之伤,外力梳理不过是饮鸩止渴。真正的平衡,源于自身意志的掌控。”杨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肉体的阻隔,直接响彻在叶玄那即将被痛苦吞噬的识海深处!
“《混沌剑体》,走的是以力证道,纳混沌铸己身的霸道路子。剑意,是你锋芒,是你斩断枷锁的利器。煞气,是劫难,亦是磨刀石。”
“三者皆源于‘你’。你若不能驾驭它们,便会被它们吞噬,化为只知毁灭的疯魔。你若能驾驭……它们便是你登临绝顶的基石!”
“醒来!”
最后两个字,杨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又似洪钟大吕,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震撼力量!
昏迷中的叶玄,那沉寂的识海仿佛被这道惊雷强行劈开!无尽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杨叶那冰冷而清晰的话语,却像是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
驾驭!掌控!
我是叶玄!我的身体,我的力量,我的道,当由我做主!
混沌之气,给我定!
剑意,给我凝!
煞气,给我伏!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与倔强,轰然爆发!那濒临崩溃的意识,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他开始以自身那初成的“斩天拔剑术”理念为引,不再试图强行融合三种力量,而是以自身意志为核心,强行引导、梳理、驾驭这三股狂暴的能量!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的身体成为了惨烈的战场,经脉不断被撕裂,又在混沌之气那强大的生机下勉强修复,周而复始,痛苦远超凌迟!
但他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凭借着对妹妹的守护执念,凭借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凭借着杨叶那番话带来的启示,硬生生地在这狂暴的能量风暴中,站稳了脚跟!
他开始尝试,将混沌之气作为根基,滋养肉身,稳固经脉;将剑意作为框架,约束力量,划定界限;将那凶煞之气,引导向四肢百骸,进一步淬炼肉身,磨砺意志!
三种力量依旧冲突,但在叶玄那逐渐强大的意志驾驭下,这种冲突不再是无序的毁灭,而是变成了一种另类的、极其残酷的“锤炼”!
他的身体在破碎与修复中循环,气息在跌落与攀升中起伏。原本布满裂痕的经脉,在一次次的撕裂与修复中,反而变得更加宽阔、坚韧!那亏空的气血,在混沌之气的滋养和煞气的刺激下,竟开始缓慢地恢复,甚至变得更加精纯、磅礴!
枯木老人看得心神摇曳,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霸道的“疗伤”方式!这简直不是在救人,而是在进行一次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的残酷筑基!不,这甚至超越了筑基的范畴,这是一种对生命本源和力量本质的深度挖掘与重塑!
安澜秀也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叶玄的气息虽然依旧混乱,但那混乱之中,正有一股全新的、更加坚韧、更加内敛的强大气息,正在如同幼苗般,顽强地破土而出!
杨叶看着叶玄身上发生的变化,那懒散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他再次拿起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任由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
“还行,没蠢到家。”
他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不再关注叶玄,目光转向一旁紧张守护的安澜秀,以及那神色复杂的枯木老人。
“小丫头,看好他。这关过去,海阔天空。过不去……那也是他的命。”杨叶的语气依旧平淡,“至于你,枯木老头,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枯木老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杨叶那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目光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老夫告辞。澜秀丫头,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正在经历蜕变的叶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义庄之外。
义庄内,只剩下安澜秀,以及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叶玄,还有那个神秘莫测、如同师尊又似路人的——杨叶。
安澜秀紧紧握着银枪,守护在叶玄身边,目光坚定。她知道,叶玄正在经历一场至关重要的蜕变。而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守护他,直到他破茧成蝶的那一刻。
而杨叶,则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个小巧的鱼竿,坐在义庄门槛上,对着空无一物的庭院,竟开始垂钓起来,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那偶尔瞥向叶玄的目光,才泄露出他并非表面那般毫不在意。
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残酷的筑基之火,究竟会将叶玄锻造成何等模样?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经此一役,叶玄的剑道之路,将彻底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