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义庄的沉寂与叶玄体内激烈的“战争”中悄然流逝。
一日,两日……
叶玄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座熔炉,混沌为火,剑意为锤,煞气为薪,不断地煅烧、锤炼着他自身的“道基”。痛苦从未停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力量在意志的强行驾驭下不断凝练、提升,那冲突与锤炼带来的痛苦反而更加深入骨髓,直抵灵魂。
他的皮肤时而龟裂如干旱的土地,渗出混沌色的血液;时而覆盖上一层冰冷的白霜,那是煞气侵蚀的表象;时而又隐隐透出金属般的锋锐光泽,那是剑意淬体的体现。
安澜秀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看着叶玄在生死线上反复挣扎,心也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她能看到叶玄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几次跌落到谷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但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又顽强地重新燃起,并且每一次重新燃起,那火焰都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
她看不懂杨叶那看似残酷的“救治”,但她能感觉到,叶玄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种变化,无关乎修为境界的提升,而是一种生命本质和力量掌控层面的跃迁。
杨叶依旧坐在门槛上“垂钓”,对身后的动静漠不关心,只是偶尔灌上一口酒,目光空茫地望着庭院中的杂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叶玄体内那持续了数日的狂暴能量波动,骤然间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冲突、所有的挣扎,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他身体表面不再有异象浮现,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安澜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一直懒散的杨叶,此刻也微微坐直了身体,虽然依旧没有回头,但握着鱼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失控爆发的刹那——
叶玄紧闭了数日的双眼,猛然睁开!
没有精光四射,没有气势勃发。
他的眼神,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历经万千磨难、看透生死虚妄后的深邃与空明。仿佛体内那足以撕裂金丹的狂暴力量,于他而言,不过是掌中观纹,清晰可见,运转由心。
“散。”
他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刹那间,那压缩到极致的、混乱不堪的能量,如同得到了最高指令的军队,轰然散开!混沌之气温顺地沉入丹田那破碎而后重塑的“力量源泉”,滋养着更加宽阔坚韧的经脉与五脏六腑;凝练的剑意内敛于识海,化作一柄无形的小剑,悬浮其中,散发着斩断一切的锋芒;而那凶煞之力,则如同被驯服的猛兽,盘踞于四肢百骸,与气血交融,成为了淬炼肉身的最佳助力。
三种力量,泾渭分明,却又在叶玄强大意志的统御下,形成了一个微妙而稳固的平衡!不再冲突,不再排斥,反而隐隐构成了一个以他自身为核心的、更加高效强大的力量循环体系!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悍气息,从叶玄身上缓缓弥漫开来。他的修为依旧停留在《混沌剑体》第二重“气血如龙”的巅峰,并未突破,但他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完成了一次本质的蜕变。若说之前他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易折,那么此刻,他便是一柄藏于匣中的神兵,锋芒内敛,却更加危险。
他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如同弓弦绷紧般的嗡鸣之声,充满了力量感。之前的重伤,不仅痊愈,肉身强度更上一层楼,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第一眼便看向身旁依旧昏迷的妹妹,感知到她服下固魂丹后,灵魂崩解的速度确实被延缓,气息相对平稳,心中稍安。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守在身旁、眼眶微红却难掩喜色的安澜秀身上。
“安姑娘,辛苦你了。”叶玄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沉稳。
安澜秀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你没事就好。”
叶玄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安澜秀,落在了门口那个背对着他、仿佛在钓鱼的青衫身影上。
他站起身,走到杨叶身后,郑重地躬身一礼:“晚辈叶玄,多谢前辈救命之恩,点拨之情!”
他虽然昏迷,但意识深处对杨叶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以及那看似残酷实则蕴含深意的一指,记忆犹新。若非此人,他恐怕早已在力量冲突中化为飞灰,或者彻底迷失。
杨叶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空荡荡的庭院,懒洋洋地道:“谢我做什么?路是你自己走的,关是你自己闯的。我不过是顺手点了把火,烧死了算你命薄,烧活了……也是你命不该绝。”
叶玄沉默,他知道对方不需要客套,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便是。
“前辈……”叶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认识家母?”
他能感觉到,杨叶看他的眼神,尤其是看那枚戒指的眼神,绝非看待一个陌生人。
杨叶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淡淡道:“故人之后。”
仅仅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叶玄心中了然,不再追问。母亲的身份,果然非同一般。
“你那强行压缩力量的法门,有点意思,可惜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杨叶忽然话锋一转,说到了叶玄自行领悟的“斩天拔剑术”雏形,“想学真正的‘斩天拔剑术’吗?”
叶玄心脏猛地一跳!斩天拔剑术!这正是他昏迷中触摸到的那至高剑道的名字!
“请前辈指点!”叶玄再次躬身,语气带着渴望。
杨叶终于放下鱼竿,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眼打量着叶玄。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视叶玄的灵魂本质。
“斩天拔剑术,修的不仅是剑,更是心。其核心,在于‘万法归一剑,一念斩苍天’。”杨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指大道的韵律,“你现在,连‘养剑于鞘’都做不到,空有决绝之心,却无内敛之志,强行施展,不过是自取灭亡。”
他指着叶玄:“你的身体,就是你的‘鞘’。你的混沌之力、剑意、煞气,乃至你的气血、神魂,都是需要温养、叠加的‘势’。”
“从今日起,我要你做到三点。”
“第一,神意内敛,锋芒不露。非生死关头,不得轻易动用那压缩爆发之法,更不可再如之前那般,将三种力量强行融合。你要做的,是让它们在你体内和平共处,各行其是,却又如臂指使。”
“第二,择一剑,定一鞘。你手中那柄煞剑,虽已通灵,但凶性未驯,并非‘养剑’的最佳选择。在你未能完全驾驭它之前,少用为妙。真正的‘斩天拔剑术’,需要一柄能与你的‘道’完美契合的本命之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杨叶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找到你的‘剑心’。你为何执剑?是为了复仇?为了守护?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巅峰?你的心不够纯粹,你的剑便永远无法达到极致。”
杨叶的指点,字字珠玑,如同醍醐灌顶,为叶玄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之前修炼,更多的是凭借本能和母亲留下的功法,缺乏剑道老师的指导和深层次的感悟。
“晚辈……受教了。”叶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杨叶的话牢牢刻在心中。
“光受教没用。”杨叶重新拿起酒葫芦,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道理谁都懂,能做到的没几个。给你个任务,也算是个考验。”
他随手抛给叶玄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杂”字。
“这是青炎学宫的杂役令牌。”杨叶淡淡道,“去那里,找个地方待着。什么时候,你能在不依赖那柄煞剑和那乱七八糟的压缩法门的情况下,凭你自身的《混沌剑体》和初步凝练的剑意,堂堂正正击败一名学宫的核心弟子,什么时候,你才算有资格,初步接触‘斩天拔剑术’的修炼。”
青炎学宫?杂役?击败核心弟子?
叶玄握紧了手中的木质令牌,眼中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燃起了熊熊斗志。
他知道,这是杨叶为他指明的下一步道路。在一个相对规范的环境里,沉淀自身,打磨根基,寻找剑心。
“晚辈,定不辜负前辈期望!”
杨叶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重新转过身,面向庭院,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与世无争的垂钓者。
“去吧。路还长着呢。”
叶玄再次躬身一礼,然后看向安澜秀。
安澜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与你同去。”
叶玄没有拒绝,他将妹妹重新背起,用匿影纱仔细盖好,拿起那柄被杨叶暂时封印了凶性的煞剑,与安澜秀一起,最后看了一眼杨叶那看似孤独的背影,毅然走出了这座改变了他命运的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