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子身子骨不好，身上又带着病，才过了一会儿婶子就乏了，阿香陪扶着她里屋歇着。
院子里只剩下许清嘉和胡大叔，葡萄架下的石桌上还放着阿香没纳完的鞋底，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细密的针脚上。
胡大叔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旱烟杆，填上烟丝点燃，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看向许清嘉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婶子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大夫说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
顿了顿，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的愁苦，“她就是放心不下阿香，总怕自己走了，这孩子没人照拂，将来受委屈。”
许清嘉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心里有些发酸。胡大叔又吸了口烟，声音低沉下来：“阿香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细，知道她娘身子不好，夜里常常偷偷抹泪，平日里对她娘也是百依百顺，今儿个这般顶撞，也是怕听那些不吉利的话。”
他将烟锅在石桌上磕了磕，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让许娘子见笑了，说这些烦心事给你听。”
许清嘉摇摇头，轻声道：“胡大叔说的哪里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能听您说说，我心里也能明白阿香的不易，其实阿香这般孝顺，婶子心里定是知晓的，她如今最盼的，大约就是阿香能平安顺遂，往后有个依靠。”
胡大叔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望着里屋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疼惜，“是啊，她就是操不完的心，可这丫头性子倔，说什么也不肯听我们给她寻婆家的话。”
许清嘉沉默片刻，想起方才阿香红着眼眶说不愿离开爹娘的模样，轻声道：“阿香心里惦记着婶子，如今婶子身子不好，她怕是舍不得在这个时候考虑自己的事，或许等婶子身子好些了，她心里的结也就解开了。”
胡大叔苦笑着摇头：“难啊，大夫都说了，她这身子……唉，也就是熬日子罢了。”
他转身从院角的菜畦里摘了几个新鲜的黄瓜，递给许清嘉，“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这是今早刚摘的，你带回去，让陶妈妈她们也尝尝鲜。”
许清嘉接过黄瓜，触手冰凉，还带着露水的湿润，她望着胡大叔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轻声道：“胡大叔，您也别太操劳了，多保重身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胡大叔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我没事，硬朗着呢，只要阿香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阳光渐渐西斜，葡萄架下的光影拉得更长，许清嘉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她起身将黄瓜放进竹篮，对着胡大叔道：“那我先回去了，婶子醒来您替我问候一声，
过几日我再来看她。”
胡大叔点点头，送她到院门口，看着她提着竹篮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慢慢走回院子。
拿起石桌上阿香没纳完的鞋底，轻轻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汽。他想起阿香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吵着要学切菜颠锅。
如今女儿长大了，却要开始操心她的婚嫁，想着妻子时日无多，女儿将来要独自面对生活的风雨，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衬得这午后的时光格外漫长。
……
宁州城靠近栖云峰的一处宅院里，裴砚卿正翻看着宁州新任知府章谦化上任三年来的政绩卷宗，眉头微蹙。
一旁的雅奇低声道：“公子，这章谦化在任期间虽无显着功绩，但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政绩卷宗未免做的太过疏密了些，属下派人暗中查探过，发现他暗中与宁州商署来往密切。”
裴砚卿指尖在卷宗边缘轻轻敲击，眸色深沉，“中规中矩？只怕是表面文章做得好罢了，继续查，我要知道他所有暗中勾结之人和具体的利益往来，尤其是看他是否与海上的商队有无来往。”
雅奇眸色闪过一丝惊讶：“公子莫非是怀疑此人跟那批私贩盐铁的贩子有关？那批盐铁数量巨大，背后牵扯的势力定然不简单，章谦化身为宁州知府，若真与此事有染，那宁州的官场恐怕早已是盘根错节，我们查起来怕是会困难重重。”
裴砚卿抬眸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正因困难，才更要查到底。这批私盐铁若流入市面，不仅会扰乱盐铁专营的秩序，更可能通过海上渠道落入歹人之手，届时危害的便是沿海数州的安危，章谦化的卷宗看似滴水不漏，但越是刻意掩饰，越容易露出马脚，你即刻加派人手，重点盯紧商署与章府之间的人员往来，尤其是那些在夜间出入的可疑人物，务必查清他们的身份和交易明细。”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雅奇沉声应道。
裴砚卿微微颔首：“行事需得，但也不必过于束手束脚，若事有败露，便将计就计，看看这章谦化背后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说罢，他将卷宗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点，“我倒要看看，这宁州的天，究竟能被他们捂到几时。”
“对了，青轩来信，说是他们这几日已经将东西送去了望海村，还帮着那些村民加强了防御工事。”雅奇拿出书信，紧接着又开口：“他按着公子您的吩咐，没有透露公子身份，只是说朝廷派人前来协助加固海防。”
裴砚卿接过书信，展开细看，青轩的字迹沉稳有力，信中详述了望海村村民的感激之情，以及加固后的防御工事足以抵御小规模海盗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