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想帮着把碗摞起来，没拿稳……”妇人声音细弱，手指被碎瓷片划了道小口子，正渗着血珠。
许清嘉目光落在她那双红肿却干净的手上，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碗片——都是些平日里用旧了的粗瓷碗，倒也不甚打紧。
“无妨，碎碎平安，”许清嘉上前一步，示意她不必慌张，“先起来，我去取些布条给你包一下。”
妇人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娘子，我自己来就好，不碍事的。”
许清嘉却已转身取来药箱，拿出干净的布条与药粉：“手上的口子虽小，沾了水怕要发炎，还是处理一下稳妥。”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帮妇人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却利落。
妇人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眼眶微微一热，低声道：“娘子是个好人……唤我柳氏便好，若娘子不嫌弃，我……我不要工钱也行，有个落脚处就行，我什么活都能做。”
许清嘉包扎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柳氏，只见她眼底藏着几分恳切与惶恐，不似作伪。
她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工钱自然是要给的，只是后厨的活计辛苦，起早贪黑，你可想好了？”
柳氏闻言，眼中瞬间亮起一丝光彩，连忙用力点头：“想好了！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要娘子肯收留我，我定当尽心尽力，绝不给娘子添麻烦！”
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仿佛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会飞走一般。
许清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动，便道：“后厨的规矩不多，手脚勤快些，干净些，凡事多问一句，莫要擅自做主即可。你刚上手，陶妈妈会带你几日，有不懂的便问她。”
陶妈妈在一旁看着，见许清嘉答应下来，便笑着对柳氏道：“放心跟着我学吧，咱们这儿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地方，但也不会亏待了老实做事的人。”
柳氏连忙向陶妈妈行了一礼，又转向许清嘉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娘子！多谢陶妈妈！”
许清嘉微微颔首，转而对陶妈妈道：“陶妈妈，你先带柳婶子熟悉一下后厨的环境，看看她适合做些什么。”
柳氏连忙应下，亦步亦趋地跟着陶妈妈往后厨深处走去，目光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打量。
这几日越发的炎热，暑气蒸腾得人心头发闷，店里的食盒比往常要少了两成。
食客们大多都带着蒲扇，点一碗冰凉的饮子，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
许清嘉看着堂中稀疏的客人，心里盘算着，这般酷热天气，得做些更解暑的吃食才行，不然生意怕是要受些影响。
她想起曾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的凉饮做法，便唤来小石头：“小石头，你去街头的医馆帮我买几样东西。”
她取出一张草纸，提笔在上面写下几味药材的名字：“乌梅，砂仁，肉桂，丁香，这些都各要一两。”
小石头接过草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虽然不认识，却也将药材名称记在心里，拍着胸脯道：“娘子放心，我这就去，保管一样不差地买回来！”
说罢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店门，连带着带起一阵热浪。
许清嘉望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回到后厨。
柳氏正跟着陶妈妈擦洗着刚买回来的冬瓜，见她进来，动作更显拘谨，手里的抹布擦得飞快。
许清嘉也不多言，只走到案台前，拿出一个干净的陶罐，又取来些几块生姜砚磨成泥。
陶妈妈一边指导柳氏如何削冬瓜皮，一边笑着对许清嘉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解暑的好东西？莫不是那酸梅饮的方子又要改良？”
许清嘉手中动作不停，闻言笑道：“酸梅饮虽好，却也寻常，我想着做些荔枝膏水来试试，夏日里吃，想来能解几分暑气。”
“荔枝膏水是个什么东西，用荔枝做的吗？”陶妈妈眼睛一亮，可不一会儿又染上了几分疑惑：“可荔枝金贵得很，寻常人家哪里舍得用它？再说这暑天里荔枝不易存放，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许清嘉将磨好的姜蓉倒进纱布，挤出姜汁，“不是用荔枝做的，这荔枝膏水，用的是乌梅、生姜这些寻常材料，却能做出荔枝的清甜甘冽。”
陶妈妈听得越发好奇，连带着默默做事的柳氏也不禁抬起头听她细细道来。
许清嘉见她们好奇，便耐心的娓娓道来：“这方子是早年在一本旧食谱上瞧见的，说是用乌梅取酸，生姜取辛，再配上砂仁、肉桂、丁香这些香料同煮，熬出的膏汁既带着果香的甜润，又有香料的醇厚，冰镇之后再兑上井水，喝起来便有几分荔枝的清爽甘冽，故而得名‘荔枝膏水’。”
她又补充道：“荔枝膏水可解伏热，除烦渴，消暑热，正是这三伏天的消暑良方。而且所用材料皆是寻常药材与食材，成本不高，寻常百姓也买得起，做成膏状存放起来也方便，随用随取，兑上冰水便是一碗解暑凉饮，比单卖酸梅饮更能吸引食客。”
陶妈妈听得连连点头，抚掌赞道：“娘子这主意好！既解暑又新奇，听着就比那些糖水铺子的东西清爽，等做出来，定能让客人们眼前一亮。”
柳氏在一旁削着冬瓜皮，刀刃在她手中却显得有些笨拙，许是许久未曾做过这般细致的活计，削下的瓜皮厚薄不均，偶尔还会连带着削下一大块冬瓜肉。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眼神却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冬瓜，仿佛那是一件需要格外用心对待的珍宝。
陶妈妈看在眼里，也不急着催促，只偶尔出声指点两句：“削的时候手腕放松些，贴着瓜肉慢慢走，莫要太急。”
柳氏便连忙应下，调整着姿势，努力想把瓜皮削得匀净些，只是那双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依旧有些滞涩。
许清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低头继续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后厨里一时只剩下陶妈妈的轻声指点、柳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许清嘉处理食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与窗外聒噪的蝉鸣交织在一起，倒也生出几分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