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顺着陶妈妈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围了一圈姑娘，个个手里捧着针线笸箩，正凑在一起比试着绣活。
穿针引线间，彩线翻飞，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见陶妈妈催促着，她无奈点了点头。
那些手艺活儿的确不怎么适合她，索性就沿着街边逛了起来，也正好瞧瞧，看看能不能寻到些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正走过桥上，准备去对面看一看，不知打哪来了一阵喧闹的笑闹声，几个半大的孩童提着兔子灯从她身边跑过，其中一个跑得急了，撞到了她的身上。
许清嘉身型不稳之际，一只手从旁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掌心温热干燥，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
她抬头望去，撞进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眸在灯火映照下漾着细碎的灯光。
是裴砚卿，他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袖口绣着暗纹的云鹤，腰间系着玉带，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松松地绾了个髻，几缕墨色发丝垂在颈侧，衬得那张本就俊朗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温润。
“裴公子怎会在此？”许清嘉站稳身子，望着眼前的人，在望海村的种种皆又浮现在心头。
裴砚卿收回手，指尖似还残留着方才扶她时触到的衣袖微凉触感，他目光掠过她鬓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碎发，声音比往日柔和了几分：“听闻流光坊今夜有乞巧夜市，便过来瞧瞧。”
许清嘉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周围的喧闹都仿佛被隔绝开来，只剩下眼前这人温和的目光。
她想起在望海村时，他背着她穿过夜色的山林，那时的月光也是这般清澈，只是心境却与此刻大不相同。
裴砚卿似是察觉到她的怔忡，嘴角微扬，轻声问道：“要一起走走吗？”
许清嘉略一迟疑，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沿着河岸往前走，岸边的柳树垂下万千丝绦，晚风拂过，枝叶轻摇，带着淡淡的清香。
不远处的水面上，一盏盏莲花灯正顺着水流缓缓漂去，烛光摇曳，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偶尔有孩童的嬉笑打闹声传来，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声，织成了一幅热闹而温馨的市井画卷。
“这流光坊的夜市，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热闹几分。”裴砚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许清嘉侧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神情平和。
“宁州城向来繁华，尤其是这乞巧节，更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她轻声应道，目光落在水面上漂浮的莲花灯上。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前走，气氛却并不尴尬。
走到一条巷子里，此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灯影在青石板路上晃动，映得两侧斑驳的砖墙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来往的男男女女都驻足仰头，寻到合心意的花灯，解下灯盏下悬挂的谜题纸条，低头细细思索起来。
“来来来，各位郎君娘子们，今日乞巧灯会，每人二十文钱便可入场猜灯谜，今日的彩头是城南布庄新到的一匹云锦，还有城南老字号点心铺的一匣酥酪呢！猜中五条灯谜就能任选一样，若是能连中十条，还能额外得一盏琉璃灯！”
摊主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手里摇着蒲扇，嗓门洪亮地吆喝着，引得不少人围拢过来。
许清嘉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摊主推车上的琉璃灯。
那琉璃灯通体透亮，灯壁上描着缠枝莲纹样，烛光透过琉璃折射出七彩光晕，映得周围空气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梦幻色彩。
她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裴砚卿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望去，轻声道：“喜欢？”
许清嘉回过神，脸颊微热，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新奇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朗声笑道：“这琉璃灯倒是别致，可惜灯谜怕是不易猜。”
摊主闻言拍了拍胸脯：“郎君放心，咱们这灯谜有难有易，保准让大家都能玩得尽兴。”
裴砚卿却不以为意，他上前一步，从腰间取出一枚银锭子给摊主，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的谜题纸条，随手便取下一张，递给摊主。
摊主接过一看，念道：“‘云破月来花弄影’，打一字。”裴砚卿略一思索，便淡声道：“能。”摊主眼睛一亮，连声道：“郎君好文采！正是‘能’字！”
说罢便要取下一盏普通花灯作为奖励，裴砚卿却摆手道：“不必，继续。”他又接连取下数张，无论是“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的青蛙，还是“有面没有口，有脚没有手，虽有四只脚，自己不会走”的桌子，都被他一一猜中，引得周围众人阵阵喝彩。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已猜中了十条灯谜。
摊主惊得合不拢嘴，连忙将那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取下来，双手奉上：“郎君真是才思敏捷！这琉璃灯归您了！”
裴砚卿接过琉璃灯之际，人流也开始涌动，二人竟被推搡出了巷子，来到了鹊桥边。
鹊桥是由宁州城最巧手的篾匠用青竹搭建而成，桥身两侧挂满了五彩的绸带和小巧的莲花灯。
桥上挤满了前来互诉心意的男男女女他们或并肩倚着桥栏，望着水中随波逐流的莲花灯，低声说着缠绵的情话；或执手相看，眼波流转间尽是脉脉温情，连空气中都仿佛飘着甜丝丝的蜜意。
裴砚卿似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举起手中的琉璃灯，将灯柄递到许清嘉面前，动作自然，“既觉得新奇，便收下吧。”
许清嘉望着那盏在夜色中流转着七彩光晕的琉璃灯，又看了看裴砚卿沉静温和的眉眼，心头微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灯柄。
琉璃灯入手微凉，烛光透过灯壁映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
她轻声道了句：“多谢。”
裴砚卿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转向桥上那些执手相看的男女。
许清嘉像是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颗她亲手捏的巧果。
“公子赠我彩灯，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礼，若是不嫌弃，便尝尝这个巧果吧，是今日刚做的，也算应了乞巧节的景。”
说着，她将那颗捏成并蒂莲形状的巧果递了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裴砚卿的指腹，两人皆是一怔，许清嘉连忙收回手，耳尖微微泛红。
裴砚卿接过巧果，入手温热，还带着细密的糖粉，他低头看着那精致的并蒂莲纹路，眸光深邃了几分，轻声道：“多谢。”
鹊桥上，已经有好几对男女开始互赠信物。
许清嘉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灯，又看了看裴砚卿手中的巧果。
不由得想起几日前食肆里那几位婶子说的话。
听闻只要是心意相通的年轻男女在鹊桥边互赠信物，便能长长久久，白头到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