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韫深深的看了眼固执的夜一,随后指着身后的顾家军道: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一千条人命!我怎么带出来的,就怎么给我带回去,这是军令!”
顾韫语气微微放软了些许,有些低沉,似是求人一般,看着执着的夜一低声道:
“我不想这辈子都活在自责和悔恨当中,夜一,你能理解我的。”
夜一的情绪再也绷不住,手掌颤抖的放了下来,就那么无力的垂在两侧。
眼眶通红,却倔强的不敢去看顾韫的眼睛。
看着似是妥协了一般的夜一,顾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走吧,没时间了。”
终于忍不住的夜一,骤然一下子抱住了顾韫,眼眶里的泪水不停的在打转。
顾韫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就让他最后再体会一次温暖的感觉吧。
“如果、如果有机会见到南南的话,请不要告诉他我的死讯。就说我秘密回京了吧。”
顾韫心里的苦涩顿起,心脏仿佛被捏住了一般,一抽一抽的疼。
最后一把推开夜一,自己一人朝着反方向奔去,不过瞬间便消失在众将士的眼里。
夜一看着空落落的手臂,赤红着双眼,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随后带着不明所以的众人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密林。
顾韫心里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毕竟自己再厉害,也扛不住别人的车轮战。
一人对三万人!即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一边忍着酸痛的四肢,一边打量着周围的陌生环境。
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就碰面的北庭军队。
不过须臾,耳旁便传来马蹄的哒哒声,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只要翻过前面的小山头,便能看见大军的身影一般。
顾韫看了看周边的环境,一条大河横亘在大地中间,浪花一波一波的往前涌去,将突厥与夏朝的领土一分为二。
不知不觉,竟然跑到了最近的边境处?
不过,这地儿自己怎么没有来过,完全没有一丝印象。
就在顾韫愣神的功夫,北庭的铁骑已经缓缓出现在了顾韫眼前。
先是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慢慢靠近,逐渐显露出前面带头人的相貌。
不是那北庭二皇子是谁?旁边还跟着突厥的大将,都来齐了。
“吁!”
萧景珩一把拉住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孤身一人的顾韫,嘲讽道:
“我还以为探子谎报军情了,没成想还真是你,顾韫!”
“说吧,你又耍什么花招?”
萧景珩被顾韫打怕了,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这会儿孤身一人在这等着他们,他心里顿觉有诈。
于是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就一条大河,难不成还能藏人不成?
再说,就算能藏,就一千顾家军 ,哪怕可以以一敌十,那也不是他们三万大军的对手。
想到这里,萧景珩斜斜地勾起了唇角,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睥睨着顾韫,凉凉的道:
“不管你有何诡计,今日在我三万大军的包围圈下,你也休想逃出!”
顾韫仿佛放弃挣扎了一般,单手执剑,背影挺得直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漠然的看着萧景珩一人在那自顾自地说话。
突厥大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朝着旁边的萧景珩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全是必胜的决心。
“顾韫啊顾韫,你也有今天?”
“你就不好奇,我们是如何知道是你的吗?”
萧景珩眼睛阴沉的看着顾韫,似乎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漠然以外的情绪。
很可惜,顾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就像看个跳梁小丑一般。
萧景珩气急,抬手愤怒地指着顾韫,放话道,“你还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今儿我定叫你知道知道,我萧景珩也不差!”
“众将士听令,谁能砍下顾韫的项上人头,赏黄金百两!”
萧景珩话音刚落,身后的军队仿佛沸腾了一般,口口相传,不过片刻,整个军队都在暴动。
可见这奖励的诱惑有多大!
“冲啊!”
“我要顾韫的人头,你别和我抢!”
“人头是我的,闪开!”
“老子的百两黄金,我来了!”
各种声音层出不穷,层层叠叠的人影闪过,不过瞬间便将顾韫的身影埋没在人群当中。
顾韫的眼里只有漫天飞舞的剑影,还有随处砍过来的刀锋。
躲过了左边,右边的手臂却被狠狠砍了一刀,深可见骨。
四面八方都是武器,顾韫像个木偶一般,只能木讷的举起剑,靠着身体的本能在抵挡。
太多了,入目都是一张张狰狞的脸,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感觉到鲜血在不断的流失,眼前的人影重叠,手也渐渐下垂,顾韫在心里默默道:
撑不住了。
南南,再见了。
眼看顾韫逐渐瘫倒在地,众人都眼馋这眼前的百两黄金。
也不知哪个毛小子,突然飞起一脚,硬是将快要被砍掉脑袋的顾韫给踹飞了起来。
众人仿佛在抢什么宝贝一般,将已经昏迷的顾韫在人群里踢来踢去,就是不让近前的人先砍脑袋,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也不知哪位大哥眼神不好,一脚便将人踹进了湍急的大河。
汹涌的江水就像张着巨口的野兽,一个眨眼的功夫,顾韫的尸体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围攻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看你,似乎都没能从这一突然的变故当中回过神。
还是萧景珩在马上催促,众人这才低着脑袋,怼怼不安的前去禀报情况。
“什么!我要你们砍他的脑袋,你给我把尸体都给弄丢了?”
“都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不到,就都给我提着脑袋来见我!”
萧景珩气的胸口起伏,指着一群蠢货怒骂道。
原本可以提着顾韫的脑袋回北庭炫耀,既可以打击夏朝,又可以增加自己在北庭的威望。
都是手下这群蠢货干的好事!
这下连尸体都不见了,他还怎么回去炫耀?
怎么回去向父皇领赏?
真是一群废物!
给你们三天时间,就算把这条河给我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顾韫的尸体!”
萧景珩放下狠话,一甩马头,径直往下游奔去。
顾韫太难缠了,不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他根本就无法安心。
尽管手下的将领都拍着胸口保证,亲眼看见顾韫断了气,瘫倒在地,但没有见到尸体之前,他是无法安心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