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黎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
《青元诀》的玉册就放在床头,玄奥的文字仿佛散发着诱人的光芒,但他每次尝试按照其法门引气,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滞涩,仿佛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抗拒着这种纯粹的炼气之路。
这感觉并非灵力无法吸收——自“夜尊”前辈苏醒后,吸收灵气已不成问题——而是一种更隐晦的,源于肉身本能的排斥。
而另一边,“夜尊”前辈描述的“肉身成圣”之道,以及那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八段锦”,则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不断荡开涟漪。
高位面、无上大道、弥补根基、潜力无穷……这些词汇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可那套理论太过离奇,训练方式也着实古怪,让他难以完全信服,更不敢轻易拿自己本就宝贵的修炼时间去做一场豪赌。
他就在这种反复权衡、患得患失的心态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连基础的《引源诀》修炼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日,黎安歌又来看他。
少女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黎朔眉宇间化不开的犹豫和烦恼,远不像是一个得到玄阶功法后应有的兴奋状态。
“黎朔哥哥,你……还在为修炼之事烦心吗?”黎安歌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青元诀》修炼可还顺利?”
黎朔抬起头,看着眼前容颜清丽、眼神关切的少女,心中一动。
安歌来历神秘,虽然自幼寄养在黎家,但他隐约知道,她的家世背景极其不凡,见识远非青炎城这等小地方的人可比。
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试探一下。
毕竟,“肉身成圣”这种说法,若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怕是会被当成失心疯,但若是询问,或许能有所得。
“安歌,”黎朔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只是好奇,“我近日翻阅一些……杂书,看到一种说法,言及世间修行,除了我们常见的炼气之道外,似乎还有一条……名为‘肉身成圣’的路径?你可曾听说过?”
“肉身成圣?”
黎安歌闻言,清澈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黎朔,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她这反应,让黎朔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有戏!安歌果然知道!
戒指里,原本还在琢磨下一步忽悠方案的凌夜,也立刻支棱起了“耳朵”。
【哦?这小丫头片子居然知道?看来她家来头比我想象的还大啊!关键时刻,可别给我拆台啊!】
只见黎安歌脸上的惊讶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她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黎朔哥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肉身成圣’……据我所知,这并非空穴来风。在我……家中一些极为古老、甚至被视为神话传说般的典籍残篇中,确实有过零星记载。”
黎朔呼吸一窒,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追问道:“典籍里怎么说?”
黎安歌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道来:“典籍中提及,在无法追溯的太古时期,或者是在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无上界域,存在过一些不修元神、不借外物,纯粹以自身血肉之躯抗衡天地,最终打破桎梏,肉身不朽不灭,成就无上圣位的恐怖存在。”
“他们的力量源于自身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骼,举手投足皆有撼动星辰之伟力,堪称行走的天灾。”
“这条路,被隐晦地称为‘肉身成圣’之道。”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肯定,却也带着更多的遗憾:“但是,也仅止于记载了。典籍中明确提到,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天地法则变迁,或许是传承断绝,‘肉身成圣’的法门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莫说我们这东荒边缘的青炎城,便是放眼整个南焱神洲,乃至传说中的五大神洲、三十六中洲,也从未听说过有哪方势力、哪位大能,掌握着哪怕最粗浅的、指向‘肉身成圣’的修炼法门。这条路,理论上可能存在,但实际上,早已是一条绝路。”
绝路!
黎安歌最后两个字,如同冰水般浇在黎朔心头,让他瞬间从刚刚升起的激动中冷却下来。
然而,紧接着,一个更加荒谬、更加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脑海!
安歌证实了“肉身成圣”并非虚妄!
只是法门早已失传,遍寻冥荒界都找不到!
可……戒指里的“夜尊”前辈,不仅知道这条路,甚至……声称拥有其奠基法门?!
哪怕只是适应此界法则的“阉割版”!
这意味着什么?
除非……前辈根本就不是冥荒界的人!
他来自安歌口中那些“无法理解的无上界域”!
他真的是因为追寻肉身成圣的奥秘,遭遇大劫,才流落至此!
这个推断,让黎朔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之前对“夜尊”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黎安歌这番无意间的“证言”冲击得摇摇欲坠,几近崩塌!
黎安歌见黎朔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恍然,时而激动,还以为他是被“绝路”二字打击到了,又联想到他前几日那些古怪的锻炼方式,心中顿时了然,又急又气。
她一把抓住黎朔的胳膊,语气急切地劝道:“黎朔哥哥!你是因为修炼《引源诀》迟迟无法突破,所以才想去寻找这些虚无缥缈的偏门捷径吗?千万不要!‘肉身成圣’只是镜花水月,看似美好,实则根本走不通!你那些奇怪的锻炼方式,是不是就跟这个有关?那完全是在浪费你的天赋和时间啊!”
她苦口婆心,眼神充满了担忧:“黎朔哥哥,你的天赋并不差,只是此前淤塞罢了。如今既然能修炼了,就当脚踏实地,好好修习《青元诀》!这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通天正途!切莫因为一时挫折,就误入歧途,毁了自己的前程啊!”
若是几分钟前,听到黎安歌这番情真意切的劝告,黎朔或许会深以为然,彻底放下对“肉身成圣”的幻想。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他看着黎安歌焦急的脸庞,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安歌不会骗他,她家的古籍记载也定然权威。
正因如此,才反证了“夜尊”前辈的可怖来历与所言非虚!
“歧途”?或许在冥荒界众生眼中,那是一条绝路。
但若指引者,是一位来自高位面、亲身追寻过那条道路的上古大能呢?
那这条“绝路”,是否就可能变成一条独一无二的……通天捷径?!
黎朔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努力压制着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激动,对黎安歌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静地说道:“安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会好好考虑。”
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让黎安歌微微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见他似乎听进去了劝告,也稍稍安心,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送走黎安歌,黎朔独自站在院中,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缓缓抬起手,目光灼热地盯视着手指上那枚黝黑古朴的戒指,仿佛要将其看穿。
戒指里,凌夜长舒了一口气,意识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得意。
【好家伙!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要穿帮!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是神助攻!哈哈哈!位面太低?法门失传?绝路?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正因为如此,我这边‘阉割版’的才显得弥足珍贵啊!黎朔小子,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黎朔看向戒指的目光,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里面,少了许多怀疑和挣扎,多了无尽的震撼、火热,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
“前辈……”黎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将精神力探入戒指。
这一次,他的态度恭敬了何止十倍!
“晚辈……愚钝!竟险些误解前辈苦心!请前辈恕罪!”
凌夜心中乐开了花,表面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前辈姿态,淡然回应:
“无妨。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此前心存疑虑,亦是常情。如今,可曾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黎朔斩钉截铁,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晚辈愿追随前辈,踏上这肉身成圣之道!恳请前辈传授‘八段锦’!”
“善。”
凌夜满意地“嗯”了一声。
忽悠,啊不,指引天运之子踏上“正道”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