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山脉深处,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
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倒泻,从数千丈高的悬崖上轰鸣着砸落,注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寒潭,激起漫天水雾,在阳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霓虹。
水流冲击岩石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永不停歇的战鼓。
瀑布旁相对平坦的空地上,黎朔身形舒缓,正演练着一百零八式太极拳。
他的动作已臻化境,不再是简单的模仿形迹,而是真正把握住了其中“阴阳流转”、“以柔克刚”的神髓。
周身气息圆融一体,与这方天地的自然韵律隐隐相合。
身后,那阴阳鱼虚影不再只是偶尔闪现,而是随着他的拳势清晰凝实地缓缓旋转,黑与白界限分明,散发出玄奥深邃的道韵。
在他周围方圆百丈之内,不见任何魔兽踪影,只有几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兽尸,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些,都是试图打扰黎朔修炼,而被闲得发慌、又忠心护主的紫电随手解决掉的。
小家伙此刻正蹲在一块干燥的岩石上,两只小爪子抱着一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比它脑袋还大的坚果,“咔嚓咔嚓”啃得正欢。
它时不时抬起眼皮瞥一眼修炼中的黎朔,紫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惬意。
这片区域,早已在它无形散发的残余威压下,成了黎朔专属的修炼禁地。
黎朔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太极拳的意境之中。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经过无数次打熬、早已如同汞浆般沉重凝练的气血,在太极真意的引动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如同决堤的洪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涤荡着全身的经脉!
起初,经脉在如此狂暴的气血冲刷下,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光,仿佛要被撑裂开来,从体表看去,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血光之中,显得颇为恐怖。
剧烈的胀痛感传遍全身,若非他意志坚定,早已忍不住惨叫出声。
但他咬牙坚持着,引导着气血,遵循着某种玄妙的路线,不断冲击着经脉的壁垒。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赤红的颜色开始逐渐加深,向着暗红、继而向着金色转变!
经脉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韧性大增,能够容纳的气血也变得更加磅礴!
最后,当气血运转到极致,那层金辉渐渐内敛,转化为一种温润剔透的玉色!
经脉变得如同上好的灵玉雕琢而成,坚韧无比,畅通无阻,气血在其中奔流,发出哗啦啦如同长江大河般的澎湃之音!
黎朔缓缓收势,身后的阴阳鱼虚影悄然没入体内。
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感受着体内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炼筋境,大成!
此刻,他单凭肉身筋脉的力量,就足以生撕虎豹,爆发力、耐力、以及对力量的传导效率,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甚至感觉,若是再遇上黑风佣兵团那种围攻,他甚至无需动用太极拳,仅凭这身筋骨之力,就能更轻松地将他们碾压!
然而,欣喜之余,他也清晰地感知到,炼筋大成之后,进步再次变得极其缓慢,仿佛前方又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他知道,是时候进行下一阶段的修炼了。
“前辈,”黎朔在心中呼唤凌夜,“炼筋已成,接下来这炼骨之境,该如何修炼?是否也需要特殊的药浴或者……抗击打训练?”
戒指里,凌夜似乎早就等着他这个问题了,闻言立刻用一种混合着期待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语气回应:
“药浴?抗击打?那些都是小儿科了!炼骨之境,乃是锤炼支撑肉身宇宙的‘天柱’!需要的是更直接、更霸道、更……刺激的方式!”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才悠悠说道:“看见你眼前这条瀑布了吗?”
黎朔抬头,望向那如同巨龙垂首、携万钧之力轰然砸落的千丈瀑布,水流冲击在下方巨岩上的声音如同雷鸣,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磅礴无匹的力量。
“前辈的意思是……”
“没错!”凌夜的声音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炼骨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就是——仅凭肉身,站到这瀑布正下方,那块被水流冲刷了千万年的岩石上,抗住水流的冲击!”
黎朔看着那如同天河倾泻般的恐怖水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瞬间将精铁都拍扁砸碎的毁灭性力量,即便以他如今炼皮、炼筋大成的肉身,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前辈,这瀑布冲击之力,恐怕……”
“怕什么?”凌夜打断他,语气带着蛊惑,“你当炼骨是请客吃饭?就是要借助这等天地伟力,才能将你这一身凡骨,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最终淬炼成不坏金身!想想看,连这等瀑布冲击都能硬抗,日后与人交手,寻常法术兵刃,岂能伤你骨骼分毫?”
“而且,”凌夜补充道,图穷匕见,“不准动用丝毫灵力!纯以肉身相抗!这才是真正的打熬!”
黎朔看着那咆哮的瀑布,眼神中的犹豫渐渐被一股狠厉与决然所取代。
前辈说得对,欲成非常之事,必行非常之道!
这点危险,算什么!
“晚辈明白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深吸一口气,将周身气息彻底内敛,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迈步朝着瀑布下方的寒潭走去。
冰冷的潭水浸湿了他的裤脚,越靠近瀑布中心,水流带来的压迫感就越强,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看准了那块位于瀑布正下方、被冲刷得光滑如镜的巨型岩石,猛地一跃,试图稳稳落在上面。
然而——
就在他双脚刚刚触及那湿滑岩石表面的瞬间!
“轰——!!!”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携带着冰冷的意志,从数千丈的高空狠狠砸落,精准地轰击在他的头顶和双肩之上!
那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他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一般,连一息都没能坚持住,直接被那恐怖的水流从岩石上狠狠地拍飞了出去!
“噗通!”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黎朔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骨骼仿佛都要散架了一般,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尤其是与水流直接接触的头顶和肩膀,更是火辣辣的疼。
整个人被那股巨力直接砸进了深潭之中,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他淹没。
“吱吱!!”岸边的紫电看到这一幕,吓得丢掉了心爱的坚果,人立而起,焦急地冲着潭水叫唤。
好半晌,黎朔才有些狼狈地从潭水中冒出头来,游回岸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呛入的潭水。
他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头皮和肩膀,炼皮大成的无瑕宝皮倒是没有破损,但那股透体而入的震荡之力,却让他五脏六腑都翻腾不已。
“感觉如何?”凌夜戏谑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很‘刺激’?”
黎朔没有回答,只是抹去脸上的水渍,眼神却变得更加执着。
他看了一眼那仿佛在嘲笑他的瀑布,没有丝毫气馁,再次走向寒潭。
第二次,他调整了姿势,将重心放得更低,试图增加稳定性。
然而,在接触到那毁灭性水流的瞬间,他依旧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毫无悬念地被再次冲飞,砸进潭中,比第一次更加狼狈。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黎朔仿佛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一次又一次地被无情地冲飞。
那瀑布似乎化身为了最严苛的考官,毫不留情地检验着他的肉身极限。
他爬上岩石的速度越来越慢,被冲飞后恢复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骨骼更是无一处不痛。
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站上去!扛住它!
凌夜在戒指里看着黎朔这近乎自虐般的执着,最初的幸灾乐祸也渐渐收敛,转而化作一丝欣赏。
【这小子,这股狠劲,倒是配得上天运之子的名头。】
【不过,光是硬扛可不行,得用巧劲。嗯……得提醒他一下。】
当黎朔不知第几十次被冲飞,挣扎着从潭水中爬起时,凌夜的声音再次响起:“笨蛋!你以为炼骨就是让你去当石头硬扛吗?要感受水流的力量!理解它!引导它!你的太极是白练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道理都忘了?试着将冲击力分散到全身,甚至……引导它来震荡你的骨骼!”
黎朔闻言,浑身一震,仿佛醍醐灌顶!
是啊!自己太过执着于“抗”,却忘了太极的精髓在于“化”!
他再次走向瀑布,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硬碰硬。
在跃向岩石的瞬间,他调整了呼吸,心神沉入太极拳那“圆转如意”的意境之中,周身肌肉、筋膜微微调整,形成一个更加圆融、更能卸力的姿态。
“轰!”
水流依旧狂暴地砸落!
但这一次,黎朔没有像之前那样被直接拍飞。
他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双腿如同扎根般死死钉在湿滑的岩石上,双臂展开,身体缓缓开始旋转,随后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将那恐怖的冲击力尽可能地分散、卸开!
虽然仅仅只坚持了不到三息,他依旧被冲下了岩石,但比起之前瞬间被拍飞,已是巨大的进步!
黎朔的眼睛亮了!
他找到了方法!
不再犹豫,他再次投入了那仿佛永无止境的“爬上岩石——承受冲击——被冲飞——再爬上去”的循环之中。
一百次,两百次,五百次……
他的身体早已麻木,意识却愈发清明。
他开始真正地去感受瀑布的力量,去理解那股毁灭中蕴含的韵律,去尝试着引导那股力量,如同打铁般,一遍遍地捶打着自己的周身骨骼!
幽谷之中,瀑布的轰鸣声,夹杂着人体一次次砸入水中的闷响,以及紫电时不时的焦急叫声,构成了一曲独特而残酷的修炼乐章。
黎朔的炼骨之路,就在这千次攀岩与万次冲击中,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