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朔于藏书阁中埋首苦读,安柔在宗门内履行代管职责之时,远在风行宗西北方向不知多少万里之外,两道身影正立于一片堪称生命禁区的奇异地域边缘。
此地名为 “千涸戈壁” ,放眼望去,天地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黄。
龟裂的大地延伸至视线的尽头,扭曲的、如同被无形巨力揉捏过的嶙峋怪石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到极致的尘土气息,以及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不宁的荒芜死寂之意。
寻常修士在此地待上片刻,便会感觉灵力凝滞,气血不畅,甚至有修为倒退之险。
而立于戈壁边缘的两人,正是风行宗宗主与安家三爷安澜。
宗主依旧是一袭朴素的青袍,身形却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周遭那足以让融窍境修士崩溃的荒芜死寂之气,在靠近他身周三尺时便悄然瓦解、消散,无法侵染分毫。
破妄境的修为,已然能够扭曲、定义一方小天地的规则。
他身侧的安澜,则换上了一件绣有暗色水纹的宝蓝色长衫,周身流淌着一层润物无声的柔和水汽,将戈壁的燥热与死寂隔绝在外。
他眉头微蹙,感受着这片天地间那极不寻常的道则,沉声道:“此地果然诡异,水行灵气近乎绝迹,土行灵气亦充斥着一种‘死寂’之意,与寻常土行厚重载物之性截然相反。难怪被称为‘千涸’,名副其实。”
宗主目光如电,扫视着前方死寂的戈壁,缓缓开口:“弱水之精,乃天下至柔至阴之水,其性奇诡,不载万物,反溺万物。正因如此,它反而可能诞生于这等极致‘无水’‘绝灵’之地,物极必反,阴极阳生,此乃天地至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自信。
“黎朔那小子所指的‘与水有关,却又非纯粹之水’,‘隐于尘下’,‘方位西北’,与此地特征倒是隐隐吻合。”安澜提及黎朔,语气中仍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消散的惊异,“只是,这范围依旧太大,这千涸戈壁广袤无垠,更深处据说还有空间裂隙和时光碎片残留,危险重重。”
“无妨。”宗主袖袍微微一拂,一枚造型古朴、其上刻有风云纹路的罗盘出现在他掌心,罗盘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微微震颤,捕捉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灵气流向与道则波动。“既已至此,总有迹可循。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形已出现在数十丈外,看似缓慢,实则缩地成寸。
安澜不敢怠慢,周身水光一闪,如影随形。
两人深入戈壁,速度极快。沿途所见,尽是荒凉死寂之景。偶尔能看到一些早已风化不知多少万年的巨大兽骨,半埋在沙土之中,散发着沧桑古老的气息。
甚至有一次,他们远远看到一片区域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扭曲折叠,其中隐约有光怪陆离的幻影闪动,那是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一旦被卷入,神念境之下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宗主总是能提前感知,和安澜远远绕开。
破妄境的灵觉,已能窥见部分虚实,预知吉凶。
如此前行了约莫三日,沿途除了环境越发险恶,并未发现任何与“弱水之精”相关的线索。
戈壁中的死寂之气愈发浓郁,甚至开始侵蚀护体灵光,安澜不得不加大了灵力输出以维持周身的水行领域。
“宗主,如此盲目寻找,绝非良策。”安澜看着前方依旧望不到边的灰黄,沉声道,“这戈壁深处,怕是有大凶险。”
宗主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手中微微闪烁着灵光的罗盘,指针正指向左前方某个方位,震颤得比之前更加明显。
“罗盘感应到那片区域有异常的道则波动,虽非水行,却是一种极致的‘虚’与‘无’,与弱水之精‘不载万物’的特性或有相通之处。去那边看看。”
两人转变方向,又前行了半日。
前方的景象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平坦的戈壁,而是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如同被陨石雨轰击过的环形山地貌。
在山地的中央,隐约可见一片笼罩在扭曲光影下的废墟,似乎是一座古老建筑的遗迹。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这片环形山区域时,宗主脚步猛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小心!”
几乎在他出声提醒的同时,侧前方一座巨大的、如同卧牛般的风化岩石后,猛地窜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那赫然是一条通体覆盖着暗黄色晶石鳞甲的巨蜥!
其体型庞大,身长超过十丈,四肢粗壮,利爪闪烁着金属寒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张开的巨口中,并非猩红的信子,而是一团不断旋转、散发着恐怖吸力的灰黄色漩涡!
“吞灵古蜥!” 安澜脸色微变。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某些绝地中的上古异兽,以吞噬天地灵气乃至修士灵力为生,其喷吐的噬灵漩涡极为难缠,能迅速瓦解修士的护体灵光和术法,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成年体的实力足以媲美窥天境巅峰,甚至触摸到破妄境的门槛!
而眼前这条,从其散发的凶戾气息和那噬灵漩涡的规模来看,其实力绝对达到了破妄境初期!
在这等绝灵之地,它的威胁更是被放大了数倍!
“吼!”
吞灵古蜥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那双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气息最为浩瀚的宗主,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冲撞而来,同时巨口中的噬灵漩涡骤然扩大,一股恐怖的吸力笼罩向宗主,试图吞噬他的灵力!
“孽畜!”
宗主冷哼一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并未后退,也未动用任何花哨的术法。
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朝着那冲撞而来的古蜥,隔空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却仿佛引动了周遭天地法则!
他指尖前方的空间微微扭曲,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极致破灭与洞穿意境的指力瞬间迸发!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响。
那足以吞噬灵力的灰黄色漩涡,在与这道指力接触的刹那,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无声无息地溃散消失!
而那指力去势不减,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吞灵古蜥额心那片最坚硬的晶石鳞甲之上!
“嗷——!”
吞灵古蜥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嘶嚎,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额心处那足以硬抗灵器劈砍的晶石鳞甲,赫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指洞,暗黄色的血液混合着脑浆汩汩流出!
它那冰冷的竖瞳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地,溅起漫天尘土。
一击!仅仅是一指!
破妄境初期的上古异兽,便被瞬间秒杀!
安澜在一旁看得心神摇曳。他知道宗主很强,破妄境大能,可以说是站在冥荒界顶端的存在。
但亲眼见到其出手,那种举重若轻、言出法随、近乎规则层面的碾压,依旧带给他巨大的震撼。
这便是破妄之威!
宗主缓缓收指,面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目光扫过古蜥的尸体,又望向那片环形山深处的废墟,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此地竟有吞灵古蜥守护……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他顿了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黎朔那句郑重其事的提醒——“警惕第三人”。
他强大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再次仔细地扫过四周每一寸空间,每一块岩石的阴影,甚至感知着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流动。
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第三人的踪迹。
但不知为何,黎朔那严肃的神情和话语,如同一种无形的警兆,在他心间萦绕不散。
“安兄,提高警惕。”宗主沉声对安澜道,“前方遗迹,恐有未知变数。”
安澜见宗主神色凝重,也收起了方才的些许放松,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停留,越过吞灵古蜥的尸体,化作两道流光,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笼罩在扭曲光影下的古老废墟潜行而去。
真正的探寻,此刻才刚刚开始,而潜在的危机,或许就隐藏在那片断壁残垣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