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宅邸内，气氛阴郁而焦灼。赵德柱背着手在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名贵的地毯几乎要被他沉重的脚步磨出痕迹。
他那张原本养尊处优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阴鸷与不耐。儿子赵明辉则低头刷着手机，屏幕上反射的光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急于报复却又找不到目标的烦躁。
这三天，对他们父子来说，是煎熬的三天。如同两只嗅着血腥味却迷失方向的鬣狗，他们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绕着林阳生前的关系网络小心翼翼地打探。
他们不敢触碰那些与林阳交好、且让他们赵家也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只能在外围逡巡，寻找着可以下口的软肋。
“爸，”赵明辉猛地抬起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终于找到目标的兴奋，却又夹杂着几分失望，“查了三天，除了咱们惹不起的那些，江州市附近和林阳关系密切的，能摸到的就两个。
一个叫林晓萱的女人，据说是林阳的小女朋友，但邪门的是，这女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在江州市露过面了。另一个……”他顿了顿，似乎在掂量这个目标的价值，“是林阳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叫孙宁，外号孙胖子。在城区边上开了家小超市混日子。”
赵明辉撇了撇嘴，语气带着不屑：“听说以前林阳风光的时候，江州市不少有头有脸的老板，都上赶着去巴结这个孙胖子，想通过他搭上林阳的线。哼，现在林阳死了，树倒猢狲散，谁还认得他孙胖子是哪个葱蒜？”
赵德柱停下脚步，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锐利地扫向儿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妈的，忙活了三天，就找出这么一个不上台面的货色？”
他胸口一股郁气涌动，感觉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林阳死了，他们赵家积压的怨气急需一个宣泄口，可这个出口，似乎太过渺小，渺小到让他觉得有些掉价。
客厅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老式座钟钟摆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父子俩焦躁的神经。片刻，赵德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他走到茶几旁，拿起一根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点燃，深吸一口，浓烈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被缓缓吐出。
“罢了。”赵德柱的声音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蚊子腿也是肉。林阳死了，动不了他，就拿他身边的人收点利息！叫上几个身手好、嘴巴严的，咱们这就去‘招待’一下这位林阳昔日的好兄弟。让他知道，跟错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明辉眼中立刻闪过嗜血的光芒，腾地站起来：“我这就去安排！”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隅，那个被称为“孙胖子”的孙宁，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他那间位于不算繁华地段的小超市，已经关门歇业快二十天了。卷帘门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门口的空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枯叶，显得格外萧条。超市内，货架上的商品蒙尘，一些面包、酸奶之类的短保食品早已过了保质期，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败气息。
半个多月前，得知林阳噩耗的那个下午，孙宁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与酒精为伴，试图用麻木来对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房间里酒气熏天，外卖盒子堆在角落，胡子拉碴的他蜷缩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高中时和林阳勾肩搭背、一起逃课、一起吹牛、一起憧憬未来的画面。那个永远挡在他身前，笑容灿烂的阳哥，怎么就没了呢？
泪水无数次模糊了他的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想嘶吼，想质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是，孙宁心里清楚，林阳如果泉下有知，绝不愿意看到自己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颓废模样。阳哥那个人，最是讲义气，最看重的就是身边人能不能好好的。想起林阳以前拍着他肩膀，笑着说“胖子，以后哥们罩着你，咱俩一起发财”的样子，孙宁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孙宁用力抹了一把脸，胡茬扎得手心微痛，“阳哥走了，我得替他看着这店，好好活着。不然，他走都走不安心。”
一种混合着悲伤、责任和对兄弟承诺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凝聚成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他开始强迫自己振作，收拾屋子，清理掉满地的酒瓶。今天，他决定回到超市，把那些过期的食品处理掉，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尽管每一步都走得沉重，但他知道，他必须迈出去。
夜幕彻底降临，街灯昏黄，拉长了行人匆匆的身影。孙宁拖着依旧有些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他那间熟悉的超市门口。看着紧闭的卷帘门，他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勇气。他掏出钥匙，弯下腰，准备将卷帘门拉上去。
“哗啦啦——”卷帘门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去老远。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棍棒拖在地上发出的“叮当”脆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孙宁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回头，只见昏黄的路灯下，七八个手持钢管、木棍的身影，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这边快速逼近。那些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眼神凶狠，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孙宁的心脏骤然缩紧，头皮一阵发麻。他虽然胖，但反应不慢，立刻意识到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已经晚了。
他刚侧过身，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从身后响了起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哟，想跑？”
孙宁身体一僵，缓缓回头，看到赵明辉正带着一脸冰冷的笑意，堵住了他的退路。赵明辉手里掂量着一根短棍，上下打量着孙宁，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待宰的牲畜。
“你……你们是谁？”孙宁强自镇定，但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他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因为林阳。
赵明辉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夜晚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就是孙宁吧？听说……是林阳的高中同学？也是林阳那死鬼的兄弟？”他故意把“死鬼”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孙宁的心口。
听到对方如此侮辱逝去的兄弟，孙宁心头猛地涌起一股怒火，暂时压过了恐惧。他挺直了腰板，尽管声音依旧有些发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我！你们想干什么？”
“既然你是孙宁，那就好办了。”赵明辉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的狠辣，“哥几个，听好了！给我砸！把这破店里的东西，一样不留，全给我砸烂！”他猛地挥手指向超市内部，随即又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孙宁身上，“还有这个死胖子，给我往死里打！让他长长记性，下辈子投胎，眼睛放亮一点，别什么人都敢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