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恰逢佛诞日将至,东京城内节庆的气氛愈发浓厚。
大相国寺作为皇家寺院、京师首刹,更是张灯结彩,准备举行盛大的浴佛祈福法会。
程婉卿便邀朱安同往大相国寺祈福,一则酬谢神佛一路护佑之恩,二则也为祖母和……远在东平的父亲祈求平安。虽恼恨父亲算计,但血脉亲情终究难断。
朱安自是应允。
两人乘车来到大相国寺前,但见人烟浩穰,车马骈阗。
山门高耸,金匾生辉,殿宇嵯峨,飞檐叠翠,果然是好一座煌煌宝刹!寺前空地上,早已搭起无数彩棚帐幕,售卖各类吉祥物事、素食斋点、香烛经卷的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更有杂耍百戏、说书唱曲的艺人圈地卖艺,引得游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喝彩声此起彼伏,端的是热闹非凡。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步入寺内,喧嚣稍减,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主要殿宇皆沿中轴线分布,层层递进。他们先至天王殿,礼拜护法诸天;又过钟鼓楼,来到气势最为恢宏的大雄宝殿。
此殿乃寺内主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重檐歇山顶,覆以琉璃金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宛若天宫琼楼。
殿内供奉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佛三世佛金身巨像,宝相庄严,慈悲肃穆。
两侧十八罗汉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殿内檀香缭绕,经声琅琅,无数善男信女跪拜祈福,神情虔诚。
程婉卿在佛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默默祷祝。朱安随她一同行礼,心中却另有一番思绪。他虽不信神佛,但对此间凝聚的信仰与建筑艺术,亦心存敬意。
祈福完毕,程婉卿对朱安道:“朱安哥哥,前面还有供奉文殊菩萨的智慧殿和普贤菩萨的愿行殿,婉卿想去为家人诵经祈福,需得一些时辰。
你若觉得气闷,可自行在寺内游览,这大相国寺景致颇多,亦有碑林、画壁可供赏玩。”
朱安知她心意,是想独自为程家,尤其是她那行事不端的父亲尽一份心力,便点头道:“婉卿自去便是,不必管我。我随意走走,稍后在何处会合?”
程婉卿想了想,道:“便在寺内的‘烧朱院’(大相国寺内有名的素食餐饮处)门前吧,听闻那里的素斋点心甚是有名,届时我们也可品尝一番。”
约定好后,程婉卿便带着贴身丫鬟,由知客僧引着,往侧殿的智慧殿去了。那里相对清净,更适合长时间诵经。
朱安独自一人在寺内信步而行。他穿过重重殿阁,欣赏着精美的壁画和雕塑,感受着这千年古刹的深厚底蕴。
不知不觉,行到寺后一片相对开阔的园圃区域。此处竹篱环绕,菜畦整齐,与前方香火鼎盛的殿宇区相比,显得朴素而宁静。
正行走间,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阵轰然叫好之声,中间夹杂着呼呼风响。
朱安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一片空地上,围了二三十个市井打扮的汉子,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兴奋。
空地中央,一个胖大和尚,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花绣,正将一柄浑铁水磨禅杖舞得泼风也似!
那禅杖看起来分量极重,在那和尚手中却如灯草一般,只见他撒开解数,一团黑气缭绕周身,风声猎猎,卷起地上尘土草屑,端的是泼水不入!围观的泼皮们看得目眩神迷,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朱安也被这精湛的武艺吸引,驻足观看。
只见那和尚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不是那三拳打死镇关西的鲁达鲁智深,更是何人?
朱安心中一动,正待细看,忽觉身旁多了一人。
转头望去,见是一位三十四五年纪的军官,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虽未着甲胄,但身形挺拔,气度沉雄,自有一股凛然之威。
他亦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舞杖的鲁智深,眼中满是激赏之色。
这时,鲁智深一套杖法使完,收杖而立,面不红,气不喘。众泼皮轰然叫好:“师父端的非凡,真是罗汉下界!”
鲁智深哈哈大笑,声若洪钟,目光扫过众人,恰好落在刚刚到来的朱安和那军官身上。
他见这两人气宇不凡,不似寻常看客,尤其是朱安,虽年轻,但身形挺拔,目光锐利,隐隐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而那军官,更是龙行虎步,一看便是同行高手。
鲁智深本是豪爽好斗之人,见猎心喜,将禅杖往地上一顿,抱拳道:“二位官人,看得入眼否?何不进来叙话?”
朱安与那军官相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兴趣。两人迈步走进圈子。
那军官率先开口,声音洪亮:“端的使得好!非同凡俗!敢问师兄法讳?”
鲁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只因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过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不知这位官人高姓大名?还有这位兄弟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那军官笑道:“原来是鲁师兄,失敬。在下林冲,现任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不知这位兄弟是……”他看向朱安。
朱安抱拳,不卑不亢:“在下郓城朱安,见过鲁大师,林教头。”
“郓城朱安?”
林冲眼中精光一闪,“可是那‘铁面都头’朱安兄弟?林某在东京亦闻贤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
鲁智深也瞪大了眼睛,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光头:“俺说怎地有些面善!当年在河东,俺打死那镇关西后,仓皇离城时,似乎与兄弟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当时洒家是戴罪之身,未能与兄弟结识。没想到你便是近来名动山东的‘铁面都头’!好!好!”
朱安微微一笑:“鲁大师当年义举,朱某亦是敬佩。林教头枪棒天下无双,朱某更是久仰了。”
他心中明了,这便是水浒中着名的“菜园结义”场景的前奏,只是多了自己这个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