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插不上什么话。
朱安谢过,收下果盒。三人又叙了几句闲话,多是潘金莲在巧笑倩兮地询问朱安的风土人情、官职事务,言语间颇多奉承,眼风更是时不时飘向朱安,带着若有似无的挑逗。
武大郎浑然不觉,只觉自家娘子今日格外健谈知礼。
忽地,潘金莲“哎呀”一声,似想起什么,对武大郎道:“夫君,方才过来时,我仿佛瞧见巷口王婆茶肆的招子倒了,你脚程快,快去帮王婆扶一扶吧,她一个老人家也不容易。”
武大郎“啊”了一声,有些茫然,但见娘子吩咐,又是在恩公面前显示自家乐于助人的好机会,便憨厚地应了一声,对朱安告了个罪,匆匆出门去了。
客房内,顿时只剩下朱安与潘金莲二人。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潘金莲见武大郎离去,身子似乎更放松了些,她轻移莲步,假意去斟茶,靠近朱安身边,一股浓郁的香气便袭向朱安鼻端。
“朱官人……”
她声音压得更低,更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喘息,“今日真是多亏了您了。
您不知道,我家大郎他……他性子懦弱,这阳谷县里,时常受人欺侮。奴家一个妇道人家,除了日夜悬心,又能如何?”说着,眼眶竟微微红了起来,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潘金莲将斟好的茶盏递向朱安,却见那处丰盈随着她的莲步跳动,弯下腰时衣襟微敞,大片雪白如同倒扣玉碗极为可人。
朱安目不斜视,却在她手指递到之前,稳稳地接过了茶盏,指尖未有丝毫触碰。他面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只是一尊木雕泥塑。
“武大郎确是老实人。”朱安抿了口茶,目光清正,看向潘金莲,“嫂夫人若有难处,不妨直言。朱某若能相助,看在武大郎面上,或可斟酌。”
潘金莲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既挫败又不甘。她自恃美貌,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但见朱安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思,那点旖旎心思竟有些无处遁形之感。
她咬了咬唇,索性将话挑得更明些,身子又软软地向前倾了几分,几乎要将那洗面乳敷到朱安脸上:
“官人您这般英雄人物,何必屈居在这小小驿馆?长夜漫漫,岂不寂寞?若官人不嫌弃,奴家……愿陪官人说说话,解解闷……”
这话已是近乎赤裸的引诱了。
朱安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潘金莲,看得潘金莲心头一颤,那点媚态瞬间僵在脸上。
“嫂夫人,”朱安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支开武大郎,留在此处,对我说这些言语,究竟意欲何为?莫非以为朱某是那等见色起意、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
潘金莲被他直言点破,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羞窘难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朱安继续道:“我敬武大郎为人本分,才出手相助。你既是他妻子,便应恪守妇道,相夫持家,而非在此行此不堪之事。
你若真有何难处,或是受人胁迫,或是生计维艰,大可明言。若只是心生怨怼,不甘现状,欲借朱某之力行逾越之事,趁早息了念头!”
这一番话,犹如冷水浇头,又似惊雷炸响,将潘金莲那点心思彻底击得粉碎。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人,绝非她以往遇到的那些可凭颜色拿捏的男子。
美人计彻底无用,反而自取其辱。
潘金莲愣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先是极度的难堪,随即,一股压抑许久的委屈、怨愤和不甘猛地涌上心头。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已没了方才的媚态,只剩下一种尖锐的凄凉和控诉,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是!我是心生怨怼!我不甘心!”
“朱官人,你这样的英雄,自然看不上我这般轻浮妇人!可你可知我的苦处?”
她指着门外武大郎离去的方向,泪水夺眶而出,
“你让我恪守妇道?
我潘金莲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非命运捉弄,被迫嫁与这等三寸丁、枯树皮,每日对着他那副尊容,受尽街坊嘲笑。
还要陪着他担惊受怕,连几个泼皮无赖都能随意欺上门来!这日子有何盼头?有何滋味?”
“我只是个弱女子,除了这身皮囊,还有什么能倚仗?我想寻个依靠,寻个能护得住我、让我不再担惊受怕的依靠,这也有错吗?!”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将这些时日积压的苦闷和绝望,不管不顾地倾泻了出来。
潘金莲这一番哭诉,将积压心底的怨气与不甘尽数倒出,情绪激动之下,竟是有些脱力,软软地靠在桌边低声啜泣。
朱安静立原地,并未出言安慰,只是冷眼看着她。待她哭声渐歇,情绪稍定,才缓缓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穿透了潘金莲残余的抽噎声。
“你的苦处,我知晓了。”朱安语气平淡,“世道艰难,女子生存尤为不易。嫁与武大郎,确非你所愿。心中有怨,也是常情。”
潘金莲抬起泪眼,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他此言是何用意。
朱安话锋一转,目光如炬,钉在她脸上:
“但,这绝非你行差踏错、罔顾人伦的理由。武大郎纵有千般不是,他勤恳养家,待你如何,你心中应当有数。你若真觉此生无望,或可求去,但既在武家一日,便该守一日的本分。”
潘金莲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在朱安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日之事,我看在武大郎面上,可以当作未曾发生。”
朱安继续道,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更深的意味,“你方才说,只想寻个依靠,不再受人欺辱,过安生日子。此话,可当真?”
潘金莲此刻哪还敢有半分旖念,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闻言忙不迭点头,带着哭腔道:
“当真!奴家再不敢有妄念了!只求……只求能安稳度日,不再看人脸色,受那泼皮闲气……”
“好。”朱安点了点头,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既然你想求个安稳,我便给你和武大郎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