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目光转向一直候在旁边的张三、李四。
这两个泼皮虽平日里偷鸡摸狗,做些没本钱的勾当,但重义气,敬好汉,对林冲是真心拜服。
朱安从怀中取出两锭雪花大银,每锭足有十两,递了过去:
“二位兄弟,林教头此去,家中唯余女眷,朱某实在放心不下。烦请二位,并相熟的可靠兄弟,平日里多在林家左近走动,帮忙看顾则个。这些银两,且与兄弟们买酒吃。”
谁知张三、李四对视一眼,竟齐齐后退一步,不肯接银。
张三把胸脯拍得山响:
“朱大官人!您这是瞧不起俺们!林教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俺们虽是不入流的泼皮,也知‘义气’二字!
加之我等平日里没少受教头恩惠,如今教头蒙难,照看娘子乃是本分,若收了银子,俺们成什么人了?日后还有何面目见教头?”
李四也接口道:“正是!大官人放心,有俺们兄弟在,定叫那些宵小之辈,不敢靠近林家半步!但有风吹草动,俺们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娘子周全!”
朱安见二人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心中不由赞叹,这市井之中,亦有侠义之辈。
不过他深知,既要马儿跑,焉能不让马儿吃草?仗义疏财,方能长久。
他哈哈一笑,不由分说,将银两硬塞入二人手中:
“二位兄弟赤诚之心,朱某岂能不知?然正所谓‘皇帝不差饿兵’,兄弟们辛苦守望,岂能连顿酒肉钱都没有?这并非酬劳,乃是朱某的一点心意!若再不收,便是见外了!”
张三、李四推辞不过,又见朱安言辞坚决,且思及确实需要些银钱打点,召集更多人手,只得收下,心中对朱安的豪爽与周到更是感佩。
“既如此,俺们便愧领了!大官人放心,林家娘子但有半点差池,您唯俺们是问!”
两人拍着胸脯保证。
朱安又细细叮嘱一番,如何轮班守望,如何传递消息,遇紧急情况可速至程府求援等事。
张三、李四一一记下,自去安排人手,暗中将林家宅院守得铁桶一般。
安排妥当,朱安又对张贞娘道:
“林娘子,张三李四等人虽地位不高,却是地头蛇,消息灵通,有他们在外照应,等闲人物不敢侵扰。平日若需采买物资,或有何粗重活计,亦可吩咐他们去做。若有急事,务必使人告知于我。”
张贞娘将方才一切看在眼中,见朱安思虑周详,安排得体,心中感激莫名,再次深深万福:“朱大哥大恩,林家没齿难忘!一切……一切便有劳朱大哥了。”
她声音哽咽,知道夫君此番远去,前途凶险,若非有朱安这等豪杰仗义相助,她一个弱质女流,在这东京城内,真不知如何自处。
朱安忙道:“林娘子不必多礼。时候不早,且先回府安顿要紧。”
……
回到程府,朱安将林冲之事告知马扩。
“不想林教头竟遭如此陷害!”
马扩听罢,重重一拍桌案,眉宇间尽是愤懑与唏嘘,“高俅老贼,为一己之私,构陷忠良,着实可恨!”
朱安亦是长叹:“世事如此,奸佞当道,忠直难容。”
他眉头紧锁,心中已定下行程,“我听闻那解差董超、薛霸皆是凶狠之辈,若被别人收买,林教头危矣!此事我绝不能坐视,需即刻动身,赶往沧州方向。”
马扩知朱安义气深重,劝阻不得,便道:“兄长义薄云天,小弟佩服。林家娘子这边,兄长尽可放心。”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宽慰,“说来也巧,前日因黑云寨解救孩童之功,皇城司已有嘉奖文书下来。
小弟已被擢升为‘皇城司东南厢公事’,专责汴河以南、旧宋门至戴楼门一带的缉捕察探。
林教头府邸,恰在此片区内。日后巡防察看,名正言顺,必能护得林家周全。”
朱安闻言,心中一喜,这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皇城司干办本就是天子亲军,颇有权力,如今马扩晋升为“厢公事”,虽非极高官职,却已能掌管一方区域,调动人手,地位与以往大不相同。
有他明里暗里照应,张贞娘的安全便多了几分保障。
他当即拱手:“如此甚好!有贤弟这句话,我便无后顾之忧了!愚兄在此,先行谢过!”
马扩连忙还礼:“兄长何出此言!林教头亦是受害之人,此事乃是义所当为,分内之事罢了。”
事不宜迟,朱安当即辞别马扩、程婉卿与祖母李氏,只道有紧急事务需离京数日,又嘱咐小朱震好生习武读书。
他收拾停当,带了兵刃银两,牵出那匹惯乘的骏马,也不带随从,单人独骑,便冲出了汴梁城。
此时已是午后,朱安心急如焚,催马扬鞭,沿着通往沧州的官道疾驰。他必须赶在林冲遇害之前,抵达野猪林!
骏马风驰电掣般掠过郊野田庄,约莫行了十数里,前方出现一处古旧驿亭,道旁杨柳依依,地名唤作“陈桥驿”。
此处乃是大宋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地,虽历经百年,仍带着几分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朱安一心赶路,并未留意驿亭旁支着的一个简陋卦摊。
卦摊后,端坐一位青袍先生,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三绺长须,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颇有出尘之气。
正是那江湖人称“金剑先生”的李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