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朱安亦备下了丰厚的聘礼。他深知程家是官宦清流,故聘礼不能只重财,更需重雅与诚。
除了惯例的“三金”(金钏、金镯、金帔(pèi)坠)俱是请东京名师以赤足精金打造,做工极为精巧外。
更有东海珍珠一斛,颗颗圆润饱满,光泽莹然。极品田黄石印章料数方,温润通透,寓意金石永固。来自高丽的参王一对,滋补圣品。
此外,朱安特意寻来一套前朝失传的孤本琴谱,以及一对方正古朴的汉代瓦砚,投程万里所好。
最后,则是象征性的聘金一万贯,用朱漆礼盒装着,浩浩荡荡抬入程府。
程万里见了这份聘礼,心中那点因嫁女破财的不快也消散了几分,暗赞朱安处事周到,并非一味炫耀钱财的粗莽武夫。
……
婚礼当日,程府虽未张灯结彩,喧闹盈天,但府内亦是布置得喜庆温馨。
程婉卿特意将表姐李清照引见给朱安。
“官人,这位便是妾身常与你提起的表姐,清照姐姐。”
朱安举目望去,只见眼前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着淡青襦裙,外罩月白褙子,云鬓轻挽,仅簪一支碧玉玲珑簪。
她面容清丽,肌肤白皙,最动人的是那一双眸子,眼波流转间似有烟水迷离,带着一种天然的妩媚风情,然而细看之下,那眸底深处却是一片澄澈清朗,宛如山间清泉,不染尘俗。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便是名满天下的易安居士李清照了。朱安虽早有耳闻,但亲眼得见,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地莫名一跳,暗赞李清照果然才貌双全,非同凡俗。
“小弟朱安,见过李娘子。”朱安拱手为礼,态度不卑不亢。
李清照含笑还礼,目光在朱安身上一转,见他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中带着沉稳,虽是一身喜庆吉服,却难掩那股勃勃英气,与寻常文人迥异,不由暗自点头,对程婉卿笑道:
“妹妹好福气,朱官人果然一表人才,英武不凡。”
寒暄几句后,李清照得知朱安与程婉卿婚后将回济州郓城县,便热情相邀:
“我与明诚现居青州,与济州相距不远。妹妹与朱官人若得闲暇,定要来青州盘桓数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也好与妹妹多多亲近。”
说罢,她含笑看向身旁的赵明诚。
赵明诚一身儒衫,气质儒雅,闻言面上亦带着得体笑容,拱手道:“内子所言极是。青州虽比不得东京繁华,却也颇有几处古迹可赏,欢迎二位前来。”
然而,边上的李清照敏锐地察觉到,赵明诚那笑容略显勉强,眼神在与自己对视时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赵明诚曾是宰相之子)。
尤其是在程婉卿介绍朱安现任“郓城县步兵都头”时,赵明诚那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虽瞬间恢复自然,却未能逃过李清照的眼睛。
李清照与赵明诚朝夕相处,对他何其了解?他这般细微的动作,如何能瞒过她的眼睛?
她心中轻轻一叹,知道夫君这是听闻朱安仅是区区一县都头,武职出身,心中便有些看不上,觉得并非同道中人。
朱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是对李清照的邀请诚挚回应:“李娘子盛情,朱安心领。若来日途经青州,定当登门拜访。”
……
夜色渐深,宾客尽欢而散。程府那场低调而温馨的婚礼已然落幕,昭德坊的新宅内,红烛高烧,喜气盈盈。
朱安送走最后几位至亲,踏着满院清辉,走向那扇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门。他心中带着几分酒意,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与燥热。
推门而入,满室暖香扑面而来。
他看着端坐在床沿,凤冠霞帔,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满足。
历经波折,这位才貌双全的程家千金,终于成了他的娘子。
朱安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红烛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娘子,久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玉如意,缓步上前,动作轻柔地挑开了那方大红盖头。
只见程婉卿端坐于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沿,青丝如瀑垂下,衬得那张本就清丽绝俗的脸庞,更添几分娇媚。
程婉卿抬起眼帘望向朱安,眼波流转间,竟带着一丝平日里罕见的潋滟光采。
她并未如寻常新妇般立刻低头,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诗》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妾身等候官人,如禾苗盼甘霖,虽觉时长,心亦甘之如饴。”
朱安闻言一愣,随即失笑。他这娘子,洞房花烛夜竟与他掉起书袋来?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程婉卿身侧的床沿,将她圈在身前,低笑道:
“娘子好才学,为夫一介武夫,只知‘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若早点……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说着,便欲凑近。
程婉卿却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抵在朱安坚实的胸膛上,阻止了他的进一步靠近。
她眼波横流,似笑非笑,清柔道:
“官人莫急。《礼记》有言,‘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此乃人伦之始,庄重之仪。官人这般急切,倒像是那欲偷蟠桃的孙猴子,少了些许沉稳呢。”
程婉卿引经据典,说得一本正经,可那眼神里的媚意,和那薄薄衣衫传来的温热,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朱安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