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说笑笑,正要转回山上,却见梁山上下来一队人马,仪仗颇为齐整。
当先几人气度俨然,正是从济州府乃至京东路安抚使司、转运使司前来考察梁山巡检司设立事宜的官员。
朱安亲自相送,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
只见那为首的一位年约四旬,面白微须的官员,乃是京东路转运使司派来的判官。
他停下脚步,对朱安最后叮嘱道:“朱巡检,梁山地处要冲,控扼汶济,连接数州。朝廷恩典,特设此巡检司,授你正九品巡检之职,望你恪尽职守,勿负皇恩与张通判之荐举。”
朱安肃然拱手:“卑职谨遵上命!必当竭尽全力,保境安民,护佑漕运,使奸宄绝迹,水陆肃清!”
几位官员满意地点点头,又勉励了几句,便在随从护卫下离去。
送走了这班决定他前程的上差,朱安独立山巅,望着脚下浩渺的梁山泊以及蜿蜒远去的济水,心中豪情顿生。
距上次探讨设立梁山巡检司事宜,才过了不到一个月。
没想到张叔夜如此雷厉风行,这么快便打通了所有关节,说服京东路的上官设立梁山巡检司。
朱安自觉还是小觑了张叔夜在官场中的能量。
梁山巡检司直属济州府,由济州府与京东路安抚使司共同节制。
麾下辖水军一指挥,额定三百人,战船二十艘,负责济水梁山泊段及周边水道的巡缉、捕盗、盘查;另辖步军一营,额设五百人,驻守梁山本寨及各关隘。凡济州、濮州、兖州、东平府等交界之地(梁山周围),涉及漕运安全、私盐贩运、巨寇剿捕等事,皆有权临机处置,协调各方。
从今日起,这八百里水泊,这雄踞一方的梁山,以及那关系无数人生计的济水航道,便正式纳入他的掌控之下!虽只是九品巡检,但职权之重,辐射范围之广,远超寻常州县军官,可谓是一方诸侯。
朱安正心潮起伏,便见袁朗、縻貹引着一个面生青记的彪形大汉走了过来。
“哥哥!”縻貹大嗓门老远就喊了起来,“俺与袁朗兄弟下山,撞见了一位好汉,俺与他不打不相识,特引来与哥哥相见!”
朱安看到杨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笑道:“袁朗,铁牛,这位好汉是?”
袁朗笑着补充道:“哥哥,这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青面兽’杨志,杨制使!”
杨志见朱安年纪虽轻,但气度沉凝,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杨志,落魄之人,见过朱安哥哥!久闻朱安哥哥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杨制使不必多礼!”
朱安笑容和煦,伸手虚扶,“杨家满门忠烈,朱某素来敬仰!制使大名,亦是贯耳已久。此处非说话之所,快请上山一叙!”
当下,朱安便热情地引着杨志上山,再入聚义厅。厅内,朱安命人摆上酒菜,与杨志把酒言欢,袁朗、縻貹作陪。
酒过三巡,朱安便问起杨志此行意欲何往。
杨志连忙收敛心神,恭声答道:“不敢隐瞒哥哥,杨志因前番失陷了花石纲,削职流落。如今凑得些钱物,欲往东京枢密院打点,希冀能官复原职,重振家门。”
说到此处,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窘迫与希冀交织的复杂神色。
朱安闻言,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杨制使,请恕朱某直言。如今这世道,奸臣当道,贿赂公行。尤其是东京那等地方,便是捧着金山银山,若无门路,只怕也难以叩开枢密院的大门。更何况……花石纲乃道君皇帝心头所好,此事干系不小,恐非钱财所能轻易抹平。”
杨志身子微微一颤,他何尝不知朱安所言乃是实情?只是他身负杨家将门之后的沉重包袱,全家乃至先祖的期望都压在他一人身上,除了去东京碰碰运气,他实在不知还能如何。
他面露苦涩,低声道:“朱安哥哥所言……杨志岂能不知?然祖辈荣光,家门兴衰系于一身,杨志……别无选择啊!”
说到此处,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红。
朱安看着杨志脸上的痛苦与坚持,知道这种事关家族使命和个人信念的选择,绝非外人三言两语能够劝转。
朱安心中既有敬佩,亦有惋惜。
他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手。
这时,一名亲兵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朱安揭开红布,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着的银锭和几串铜钱。
“杨志兄弟,”朱安将托盘推到杨志面前,“这里是二百贯银钱,你且收下。”
杨志大惊,连忙起身推辞:“这如何使得!杨志与哥哥初次相见,无功不受禄……”
朱安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不容拒绝:“兄弟休要推辞!这并非馈赠,而是哥哥我给你的‘入伙钱’!”
“入伙钱?”杨志一愣。
朱安笑道:“正是!从今日起,你杨志便算是我朱安的‘自己人’!无论你此去东京结果如何,无论你身在何方,这梁山,永远有你一个位置!这些钱,你拿去打点,手头也宽裕些。
若他日在东京不顺,随时回来!梁山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若不受,便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情真意切,更是给足了杨志面子和台阶。
杨志看着那盘金银,又看看目光诚挚的朱安,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尖发酸,虎目之中竟有些湿润。他漂泊许久,尝尽世态炎凉,何曾受过如此厚待与真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后退一步,整理衣冠,对着朱安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哥哥……厚恩!杨志……拜领!他日若有用得着杨志之处,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兄弟!”朱安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望你此去,能得偿所愿,大展宏图!若事有不谐,记得梁山泊畔,还有你的朱安哥哥和一众兄弟!”
杨志重重点头,将这份情义牢牢记在心间。他收好银钱,不再停留,拜别朱安与袁朗、縻貹,转身大步下山。
朱安望着杨志远去的背影,默然无语。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山要翻。他只希望,这位一身本事的青面兽,能在那浑浊的东京城里,找到属于他的一线生机。
送走杨志,朱安收回目光,转身望向身后巍峨的梁山和浩渺的水泊。如今,这梁山及其周边水域,名义上已归大宋梁山巡检司管辖,实质上,已成了他朱安的地盘!
一个新的时代,在这梁山泊上,悄然开启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