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碗熬过了头的黑芝麻糊,稠得化不开。
秦家峪彻底睡熟了,连狗都懒得再叫唤。
只有村西头那片刚齐了人高的苞米地里,还醒着。
“哥,那孙zei……真能来?”
一个叫周铁栓的年轻后生,是大哥周山出了五服的堂弟,他压低了声音,跟猫似的,话里带着点不确定。
大哥周山没言语,只是蹲在垄沟里,宽厚的后背像一堵墙,手里攥着根卸下来的车把式,那玩意儿沉,抡起来能把狼的脑浆子都给砸出来。
他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知青点那唯一亮着灯的窗户。
小六说了,那姓许的城里青皮,今天跌了天大的份儿,那口气他咽不下去。
这种人,你越是打他脸,他越是觉得自个儿有理,非得找补回来不可。
他不敢动周家,那全村唯一能让他找补场子、顺带还能占点便宜的,就只剩下那个单身住着的城里女娃了。
周山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信他家小六。
小六那脑子,比村东头老会计的算盘珠子都精。
他说耗子会来偷油,那耗子就绝不会去啃窝头。
“都给老子把嘴闭严实了。”
周山终于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胸膛里闷出来的。
“待会儿听我信儿,谁要是先冒头,惊了兔子,别怪老子手里的家伙不认人。”
几个跟着来的后生,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把手里的家伙捏得更紧了。
……
知青点,那间被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
娄小娥躺在铺着新炕席的土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煤油灯的火苗“噼啪”跳了一下,把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事。
先是那个病得快断气的孩子,被一碗草木灰水给救了回来。
然后是那个油头粉面、自诩“科学”的许大茂,被驳斥得体无完肤,像条赖皮狗一样跪地求饶。
最后,是那个病秧子少年,周野。
他斜靠在摇椅里,明明虚弱得像一张纸,可那双眼睛,那几句慢悠悠、却字字诛心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锛儿头,把自己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认知,给生生砸开了一道裂缝。
“科学是个好东西,但用它的人,分三六九等。”
“别让那些没溜儿的货色,脏了您的眼。”
这些话,像烙铁一样,一遍遍在她心里烙下印记。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许大茂那种人“有本事”?
跟周野一比,许大茂简直就是个上蹿下跳,专等着挨打的显眼包!是个不折不扣的棒槌!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把娄小娥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炕上坐起来。
“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深更半夜的……
“娄姐姐,是我,周桃。”
门外,是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女声。
娄小娥松了口气,是周野的那个龙凤胎姐姐。
她披上衣服下地开门,只见周桃端着一个暖水瓶,脸蛋红扑扑的。
“娄姐姐,我娘怕你一个人害怕,让我给你送壶热水来,顺便陪你说说话。”
周桃把暖水瓶放到桌上,又从兜里掏出两个还热乎的烤红薯。
“我六哥说,你晚饭肯定没吃好,让我给你带的。”
又是他……
娄小娥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眼前这个淳朴真诚的乡下姑娘,心里的那点防备和不安,瞬间就化开了。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弟弟。”
……
周家。
周野躺在炕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熟了。
可他脑子里的系统面板,却跟过年似的,疯狂闪烁。
【叮!检测到大哥周山正在进行“蹲坑式”内卷,内卷能量+5!奖励宿主“摆烂经验”+50!】
【叮!检测到五姐周桃正在进行“陪聊式”内卷,内卷能量+3!奖励宿主“摆烂经验”+30!】
周野心里冷笑。
许大茂啊许大茂,你这KpI啥时候来送啊?
正想着,系统提示音陡然一变!
【警告!警告!检测到反派【许大茂】正在进行“作死式”内卷!内卷能量急剧飙升+50!】
【叮!恭喜宿主获得500分钟静止时空!六爷,鱼儿上钩了!】
来了!
周野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
村西头的土路上,一个黑影正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朝知青点摸过来。
正是许大茂。
他怀里揣着个酒瓶子,里面是半瓶劣质的烧刀子,他刚才偷偷灌了好几口,借着酒劲儿壮胆。
他今天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尤其是在娄小娥面前!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得去解释,他得去挽回!
他要让娄小娥知道,他许大茂才是城里人,才是能带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那个病秧子周野,就是个乡下泥腿子,屁都不懂!
酒气上头,色胆包天。
他蹑手蹑脚地摸到知青点窗户底下,侧着耳朵听了听。
里面有女人的说话声。
一个,是娄小娥。
另一个……好像是周野他姐?
正好!
许大茂眼珠子一转,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要让娄小娥看看,周家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要当着娄小娥的面,把周野的姐姐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搓了搓手,就朝着那扇木门摸了过去。
手,刚碰到门板。
“嗬——!”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他身后炸响!
许大茂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可他刚一转身,黑暗的苞米地里,“呼啦”一下,窜出来四五条黑影,像几尊铁塔,瞬间就把他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为首的,正是周山!
他手里那根沉重的车把式,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孙zei!”
周山瓮声瓮气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丫……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想干嘛呀?”
许大茂双腿一软,差点当场就尿了。
他看着周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他身后那几个抄着铁锹、镐把的庄稼汉,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凶悍,让他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我……我路过!我就是路过!”
许大茂结结巴巴地辩解,声音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路过?”
周山身后的周铁栓“呸”了一口,走上前,一把揪住许大茂的衣领,那力气大得,差点把他提离了地面。
“你丫糊弄鬼呢?大路不走,你钻苞米地里路过?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敢打我们秦家峪姑娘的主意!”
“不是!我没有!误会!都是误会!”
许大茂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知青点的门开了。
娄小娥和周桃听到外面的动静,提着一盏马灯走了出来。
当马灯的光,照亮许大茂那张涕泪横流、写满了惊恐和猥琐的脸时……
时间,仿佛静止了。
娄小娥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无比肮脏、无比狼狈的一幕,看着那个白天还人模狗样、此刻却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揪着领子的男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全明白了。
什么“路过”……
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今晚不是周桃在这里……如果不是周山他们突然出现……
一股彻骨的寒意和恶心,席卷了她的全身!
许大茂也看到了娄小娥,他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没了,变得比墙皮还白。
这下全完了!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我……我……”
他想解释,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山没再看他,而是松开手,任由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到地上。
他转头看向娄小娥,那张铁塔似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丝憨厚的表情。
“妹子,你别怕。”
他指了指地上的许大茂,瓮声瓮气地说。
“这耗子,我们帮你逮住了。我们秦家峪的爷们儿,最见不得这种欺负女人的青皮流氓!”
说完,他冲着周铁栓几个人一甩头。
“带走!”
“哥几个,送许放映员……回他那宝贝放映机那儿去。”
周铁栓几个人嘿嘿一笑,心领神会。
他们一人一脚,把许大茂从地上踹起来,连拖带拽地就往打谷场的方向走。
“别……别打我!我是轧钢厂的!我是工人!”
许大茂的哭嚎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又可笑。
“放心,不打你。”
周铁栓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股子蔫儿坏的劲头。
“就是想跟你‘聊聊’,让你长长记性,知道啥叫‘狗掀门帘子——全仗着一张嘴’!”
……
人,很快就走远了。
知青点门口,只剩下娄小娥和周桃,还有一地清冷的月光。
娄小娥还站在那儿,浑身僵硬,脸色发白。
周桃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娄姐姐,没事了,别怕。”
娄小娥回过神,看着周桃那张关切的脸,又回头看了看周野家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不是傻子。
这一切,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有人在背后,一针一线地,织了一张天罗地网。
而那个下棋的人……
……
【我的爷!您简直就是个魔鬼!封神了!】
脑子里,系统那贱兮兮的舔狗音,已经开始疯狂刷屏,跟开了演唱会似的。
【这一手“引蛇出动”+“瓮中捉鳖”+“现场直播”,主打的就是一个精准打击!您直接把许大茂的社会关系和人格尊严,连带他在娄小娥心中的最后一丝好感,全都干报废了!】
【叮!恭喜宿主完成对反派【许大茂】的“社会性死亡”终极处刑!【截胡】KpI进度条暴涨至100%!恭喜宿主,开局王炸,您已彻底锁定胜局!】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娄小娥】对您的好奇值+100%,敬畏值+100%,安全感依赖+200%!她现在看您的眼神,都能拉丝了!】
【叮!检测到【少年白月光·秦淮茹】危机感已突破天际!“修罗场”烈度已超载!六爷,您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综合评定,奖励“摆烂币”+8000枚!解锁兑换项:【永久牌28大杠自行车(60年代顶配版)全套图纸及生产线】!】
周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对脑子里的喝彩置若罔闻。
许大茂?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资本家的大小姐,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夜色中,他仿佛能看到,在村子西头的那盏孤灯下,一双清亮又迷惘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