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弯腰施礼,“回大人,这个院子里住的是被土匪掳上山来的姑娘媳妇,昨晚听说土匪被抓,她们可以回家了,当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可今天早上发现竟有五个人自杀了。”
院外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余方皱起了眉头,问道:“土匪都已被抓,她们可以回家了,为什么要自杀。”
“是啊,如果是性子烈的,被抓上山时就应该自杀了,既然当时选择活下来了,现在为什么要自杀啊。”初春也皱着眉问。
他们问出来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云菲儿眼里闪过懊恼,她还是不能把自己完全融入这个时代。
要不然,昨晚就不会把事情交给余方就再没去过问,以至于没有提前安置这些不幸的女人。
至于余方他们,他们最先关注的应该是抓了多少人,没收了多少财产,至于这些女人,呵,谁会在乎她们的死活!
甚至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些失了清白的女人,就不应该苟活在这世上。
她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她们虽被掳上山,失了清白 ,可土匪给她们提供了栖身之所,饱腹之粟,让她们能够生存下去,既然能活着谁会去寻死呢?”
余方感觉到了云菲儿的冷意,但不妨碍他发问,“既然这样她们都选择活着,现在获救了,为什么还要自杀。”
“因为她们没了活路啊。”云菲儿幽幽的说。
余方皱眉,“我们救了她们,就会把她们安全的送回家,怎么会没有活路?”
安维倒是眼睛闪了闪,大家族出身的他当然知道她们是怎么会没有活路的。
云菲儿望着院子里的尸体眸光泛冷,“她们的家人不会给她们活路、这山外的人不会给她们活路、这世道不会给她们活路。
她们就是知道回去没有活路,还要被责骂、羞辱,最终的结局不过是被病死亦或是被......沉塘。”
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所以她们提前断了自己的活路,也就是求一个让自己安静、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而已。”
旁边的初春眼泪汪汪,“不能都这样吧,总是有心疼女儿的人家不会嫌弃自己的女儿的。”
阿初冷笑,“那又如何,这样的女人,回去就是辱了家里的清白,家里的儿女小辈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
为了家族着想,她们的结局要么去家庙,要么被随意嫁出去。
可是以她们的名声 ,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呢?反而是在婚后会因为这段经历备受欺辱。”
云菲儿迈步走进院子,一排五具尸体,死因各异,可定格在脸上的神情却都是......解脱。
抬头看向院子里的女人,大大小小十七八人,大的二十多岁有做妇人打扮、有的是姑娘打扮,而小的也就十一二岁 。
眼神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大部分人眼神呆滞,毫无生气,还有几个眼里明显也是存了死志,也就那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眼里除了恐惧,还藏着迷茫。
也许她们也不明白都能回家了,姐姐们怎么还自杀了呢?
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戾气,她走近那些人,尽量温和地说道:“一会县衙的人会派你们回家,有家人的可以到这边来我们给你们做个登记。”
没人说话,这些人都低着头,云菲儿看不清她们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她们身上的哀伤。
一个年龄较小的姑娘怯怯的开口:“我真的可以回家么?”
“可以,能说说你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么?来这山上多久了。”云菲儿温和的说。
“我叫胡招娣,家就在山下的村子里,家里有爹爹、娘亲和弟弟,我,我是一年前在地里干活时被抓上山的。”
小姑娘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云菲儿脸色复杂的看着她,然后转身对余方说:“你让人先把这些人找一处葬了吧。
我这边统计一下有多少回家的,你派人送回去,每个人我也会派两个人跟着。
尽量不要惊动村里人,家里人能留下他们最好,如果不留,我的人会把她们带回来。”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云菲儿也不纠结,亲自在这里做统计,结果十七人,只有七个姑娘要回家,都是附近村子里的。
剩下的有两个姑娘是外地的,路过这里被抢上山,老子娘也在山上,只不过是在下人院子,被掳上山上就在山上做杂活的。
余方允诺他们在离这里远一些的村子给他们落户,把他们安排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下去,虽然会很难,但至少他们能安静的生活下去。
剩下的八人缩在一处,她们回不去了,她们无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条。
云菲儿转头看向余方,看到了他脸上的为难,抿抿唇咽下了嘴边的话。
她走过去,八个女人木然的缩在一起,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眼神。
云菲儿温和的开口:“你们可有别的去处,有的话我会派人送你们。”
没有人回应她,云菲儿不气馁,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去的地方,可以跟我走。”
还是没有人给予她回应,云菲儿一挑眉毛,继续说道:“怎么,怕我对你们有什么企图,可你们有什么让我图的呢?”
“以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又能去哪呢?
你们会被人嫌弃,被人讨厌,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像刚才被抬走的那几个人那样,死了就一了百了。
放心,如果你们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会像刚才那几个那样,我们会给你们选个地方安葬的。”
云菲儿说着话,眼神在几人之间来回打量着,发现在她话落时,怨气在几人的眼中闪过,她勾勾唇 有情绪波动就好。
余方等人目瞪口呆,他们不理解云菲儿为什么要这样说话,这些姑娘够惨的了,她这么说话,无异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可谁知云菲儿话锋一转,说道:“可是你们又做错了什么?”
几个姑娘蓦地抬头看向她,眼里有怨恨,有不甘。
是呀,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遂又化作无奈,低下头,她们没错又如何,她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曾经的家,回不去曾经那无忧无虑的生活,回不去曾经的自我。
她们终将被抛弃,就连她们自己不也是要放弃自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