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放下玉佩,展开信件,熟悉的字体让他又落下泪来。
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他开始阅读信件,可是读着读着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他对不起梓潼,不仅伤了她的心,还没保护好她和太子,致使两人枉死。
信上的字如刀子般映入眼帘,扎入心里:
婵妹亲启:
此子生于血泪,活于侥幸。
吾一生痴心错付,终悟帝王薄幸——往日情深皆是假,这深宫里的情分,原是最可笑的笑话。
吾已痛失长子,今又被奸人所害,险些一尸两命。
吾知自己已无力回天,索性小儿平安降生。
今以残命相托:带他远离皇宫,今后莫让他近皇城。
宁作贩夫走卒,莫为天家骨肉。
**姊 绝笔**
许是时间仓促,亦或是体力不支,虽一眼就能看出是皇后亲笔,但字迹却绵软散架,收笔涩滞。
是何等境况,让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如此的绝望无助?
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小九,要不是被送走,是不是也不会长大?
也难怪他的皇后不信任他,要偷偷把小九送走,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低头看着信上字里行间的悲伤与期盼,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着,痛得不能呼吸。
枉他还是一国之君,却让至亲之人死的死,散的散,徒留他一人在这个冰冷的地方痛苦挣扎。
心中泛苦,他这一生兢兢业业的为国事操劳,从不敢有所懈怠,就在这顿饭之前,他还觉得他的这个皇帝做得很满意,与国,国泰民安、与家,唉,除了那个不能碰触伤疤,现在也算是安稳。
可仅仅一顿饭的功夫,打破了他多年的认知。
忽然,他觉得很茫然,他的一生看似鲜花锦簇,实则一无所有,那他活着的意义何在?
景盛帝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手无意识地抓起桌子上的玉佩摩挲着。
看着瞬间就老了几岁的人,战宇暝愧疚的说:“皇伯父,你还好吧。”
景盛帝转头看向他,发现他还跪着,转了下眼珠,景盛帝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暝儿,怎么还在跪着,快起来。
怪你什么,你把小九带回来,皇伯父要赏你的。”
景盛帝说着话,眼神忽的就亮了起来,是呀,他的小九还活着,他的小九回来了,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小九!
他转身看向云骆逸,冲他招招手说道:“孩子,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云骆逸走到他身前,跪在他的脚边,张张嘴,再张张嘴,艰难的喊了声:“父皇。”
一声父皇,喊得景盛帝老泪纵横。
伸手扶起云骆逸,景盛帝贪婪的看着眼前这张小脸,和太子有八分像,可眼神确是不一样,太子的眼神是温和的,就如他的人一样。
而眼前这孩子,眼神坚定,虽然还带着少年的稚嫩,言谈举止间却透露着一股刚毅俊挺之姿。
稳了稳心神,景盛帝抬手示意:“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
几人看向战宇暝,看他微微点头,便都坐了下来。
看着端端正正坐得笔直地几人,景盛帝心里更加好奇,什么样的人家能把孩子教养的这样好。
他看向桌子上的信封,看见婵妹亲启几个字,杜玉婵,他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是杜太傅之女,皇后的闺中密友,嫁了个寒门学子,不过那人也很厉害,好像是个探花郎,后来在哪里任职来的?
唉,时间太长,记不得了。
想起杜太傅,景盛帝心里又是一痛,那个护在太子身边,最后惨死的太子太傅,他的家人在那件事后都搬离了京城,现在想想还是有些愧对杜家的。
再次扫了一眼坐着的几人,怪不得,怪不得能把孩子教养得这样好,人家的父母本就不是普通人。
想着,皇帝的眼泪又下来了。
喜得乐忙拿出绢帕给他擦眼泪,边擦着边说:“哎呦喂我的皇上啊,您可别哭了,这九皇子被找回来,是大喜事,您要高兴才是。”
景盛帝接过绢帕,自己擦着眼泪,然后说道:“嗯,是好事,高兴,我是真的高兴,呜呜呜……”
云菲儿眼珠转了转,景盛帝这哭唧唧的形象让他们看见了,他不会杀人灭口吧?
要是那样,他们兄妹几个岂不是得被他团灭?
不行,他们辛辛苦苦来到京城,还没施展就送了小命,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景盛帝:我没那么残暴。
战宇暝:你想的有点多,不至于。
云菲儿决定主动出击,她站起身,对景盛帝施了一礼说道:“皇上,您心脏有疾,最忌情绪波动,还请您尽量稳定一下您的情绪。”
景盛帝抬头看向小姑娘,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半低着头,眼睛看着前方地面,眉目沉静。
景盛帝一挑眉,问道“刚才是你给我施的针?”
“是的。”云菲儿回道。
“你可知我身患何病?”
“从皇上的脉象上看,先是早年因悲极而伤及心脉,后又常年操劳,致使心脏不堪重负,现在已是经常心悸气短、晚上亦是常常睡梦中惊醒,甚至是夜不能寐。”
景盛帝眼里惊色一闪而过,这姑娘年纪不大,这诊脉的功夫不错,都说对了。
战宇暝眼里闪过痛色,他说:“十二年前,太子皇兄和皇伯母相继去世,皇伯父悲伤过度,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弱了很多,太医院的药方换了又换,可却不见效果。”
云菲儿点头,说道:“心脏不好,最忌劳累,饮食也要注意,最忌晚膳食得过饱。”
说完还快速扫了一眼景盛帝的肚子。
景盛帝一噎,幽怨的看了一眼战宇暝,要不是他一声声的皇伯父,自己怎会吃到撑?
云菲儿不知道他的眉眼官司,继续说道:“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像您这种情况,可服用养心丸,平时养成良好的饮食和作息习惯。
每日再做些适当的锻炼,半年后您的病情会大大的缓解。”
战宇暝倏地站起,急切地说:“云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菲儿点头说:“理论上是真的。”
战宇暝皱眉:“为什么说理论上是。”
快速的扫了一眼景盛帝,云菲儿说:“无论什么病症,治疗上都是大夫和病人双方配合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如果病人不按医嘱行事,再好的药也治不好病。”
喜得乐急了,他说道:“云姑娘,你说要怎么配合,我一定会监督皇上的。”
景盛帝不乐意了,他不满地说:“为什么要你监督,不就是半年么,朕能坚持,哪都能显着你。”
云菲儿摇头说:“不是半年的问题,是今后您都要注意饮食和作息,还要坚持锻炼。
至于吃药,我会定时给您诊脉,随时调理药方,用药时长预计是半年。”
景盛帝怀疑的打量着云菲儿,问道:“你真的能治好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