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府有四进院子,子龙从二门的狗洞进来,直奔后面他娘的厢房而去,三门上东厢房子龙自己的房间,和西厢房父亲的书房都贴着封。走到院子最里面,正南母亲的房间也贴着封。东向两间房,一间是库房,一间是仆人的房间;西向两间房,一间是云娘的房间,一间是母亲的小厨房,所有有门的地方都贴上了官印的封条。
从前热闹非凡的家现在荒凉得像个坟场,子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正无措时,只听咔嗒一声响,循声望去,云姨的房间居然亮起了灯。
子龙喜出望外,推门而入,见云姨还是那日探监时的打扮,见了子龙,云娘深施一礼,道:“公子,恭喜得以重见天日。妾这厢有礼了。”
因全家都敬重云娘的为人,又因她管家,执掌中篑,从不拿她当一般的妾室看待,子龙平日里见云娘行礼,行的是晚辈礼,云娘浅回一礼即可,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行礼,是非常少见的。
子龙道:“云姨可知我母亲何在?”
云娘道:“上次去牢里看望公子,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实情。你爹被朝中的政敌陷害,现暂时关在湖州大牢里,不日还要押解到长安。你母亲受你外祖父的庇佑,现动身去蔡州避难了。家中奴仆或牵连获罪,或当场发卖,家里人尽数散尽了。我藏了些钱在家中,且等我慢慢告诉你。”
子龙道:“辛苦云姨了!只是,为何独留你一个在院子里?”
云娘掩面而泣,半晌才道:“我本来应该陪着老爷,或夫人,作粗使丫鬟也是应该的。只是我的罪孽太大,实在无颜面对主家。”
子龙道:“上次在牢里就听云姨你说罪孽什么的,你倒说说,到底如何?”
云娘这才将过往一应事情讲与子龙知晓。半年前有波斯商人来湖州,送来了百两黄金,只求一项:蜀锦在湖州的独家代理权。云娘想,这蜀锦是中州蜀地之物,这波斯商人要独家代理权有何用呢?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那时家里开销颇大,詹不忧时常接济军中的将士,夫人也是善心的,时不常地要接济穷人,办善堂,家中时常宴请,钱时常吃紧,云娘管家久了,知道钱的事情在老爷和夫人眼里不算大事,亦不想因俗务烦扰他们,就主动担起赚钱的营生。
收受贿赂只是其中一项,往常也有人偷偷塞钱进来,所求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云娘偷偷就帮着办了。神不知鬼不觉,过了这十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丝纰漏。
云娘从未贪墨过这些交公的铜钱,自问对得起老爷和夫人的信任,哪知事情偏偏就出在那桩看似特别不起眼的蜀锦代理权上。
所谓独家代理权,其实需要商会的印章,可波斯商人从外地来,搞不定本地商会的关系,于是越级托了好几层关系,到云娘这里,希望她能在代理权的证明上盖上湖州刺史的官印。
刺史乃是湖州行政级别最大的官,有了刺史的官印,直接可以秒杀其他所有的印章。
云娘虽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但想一想,这外国商人可能不懂中国的市场行情,无非想拿着一张文书当令箭,想横行市场,不被人欺负罢了。
此印可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