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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霞和子龙正在说话,世雄走了进来,交给子龙一个纸包。

子龙问:“这是何物?”

世雄道:“这可是一件极重要的东西,我怕你弄丢了,先前帮你收起来了。听烟霞姑娘讲前面你不记得的事情,故拿来给你,好教你知道。”

子龙打开纸包,才发现是一纸“退婚书”。上面分别签着詹子龙和丁小姐的大名,还有各自的红手印。

世雄趁机讲了那晚发生的事情,子龙无奈道:“我若是丁小姐,不愿一辈子跟一个疯子一起生活,也会想着退婚吧,只是,她做得似乎急了点,这婚书上缺少了当初订婚人的签名,还需分别请一位家中长辈的签名、盖章作证,这纸退婚书才算作数。”

世雄道:“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丁小姐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么着急,不知何故?”

几人正说话,突然福生跑了进来,“少爷少爷!丁老爷有请!”

世雄摊开手道:“完了!这是要把刚才说的、缺的那部分补上的意思了。”

烟霞道:“倒不尽然,我感觉是有别的事情。”

世雄道:“还能有别的什么事?那丁家兄妹一脸市侩相,他们的爹会好到哪里去?真不知道当初怎么跟这家人结的亲。”

说了丁老爷有请,子龙只有梳洗打扮起来,虽没有往日的尊贵荣光,干净整洁还是要的。

幸亏当日赏了福生不少衣服,倒正好拿来应急。

等收拾停当出门时,众人都要跟着。福生父母照常出门卖馄饨去了,家中只有翠姐一人在家,老圈儿不愿意一个人对着她,就也要跟着子龙出门。子龙无奈,只好都带着,乌泱泱出了门。

快走到丁家时,迎面碰见一个人,子龙惊道:“这人!这人!”

福生也认了出来,“少爷!这人正是当日在醉香楼,用剑刺伤自己,还反过来诬陷你的人。”

子龙一干人抱着膀子等那人走到近前,那人被一堵人墙挡住去路,抬头便认出了子龙,但脸上强作没表情,装不认识人,绕道还要往前继续走。

子龙和福生同时撸起袖子,要干这孙子,谁知那人无意中看见了子龙身后的烟霞,嗷地一声狂叫起来。

只见他眼睛睁得老大,脸上的肉都抽抽着,急得在原地打转,随后更是抱头鼠窜,一边嚎叫一边哀求,最后吓破了胆一样,爬着逃走了。

众人看着他的一番表演,都愣在原地,不知他这么卖力地表演究竟何故。

烟霞则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是我给他下了一个「恐惧结」,所以他才这么害怕。”

所谓「恐惧结」,就是把自己的脸结印在对方心里,只要对方认出这张脸,就如鼠见刁猫,兔逢雄鹰,鹿遇猛虎,除了恐惧至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保命。

子龙听说,只觉得好玩有趣,忙向烟霞请求,要学这「恐惧结」的结法,烟霞摇头,“这结需凝练真气,化煞于咒中,再穿透对方肺腑,结印于胸,才保这结一时半刻不能消散,一般人结不了,需要练功。”

子龙道:“这有何难?练功嘛,练就是了。”

世雄道:“你不知练功的辛苦,说得这般轻巧。而且,烟霞姑娘修的是修仙道门之术,不是那么简单的。”

子龙道:“哦?对了,詹世叔就是练武之人,他可能结这个结么?”

烟霞摇头。

子龙道:“这么难吗?”

烟霞道:“公子是千金贵体,哪里需要练功,我们这样低贱粗鄙的人,需要保护主人安全,才自小吃苦练功,修炼本事。公子不必纠结,烟霞会一直保护公子的。”

子龙嘻笑道:“一直吗?一直是多久?一辈子吗?等烟霞姐姐跟人结了亲,嫁了人,到时可由谁保护我呢?”

众人也是一阵哄笑,烟霞气也无法,只好低头跟着一路走到丁府门口。

走过去,却见那丁府门口白纱、白色布幔盈门,门内哀声一片。子龙问:“丁老爷说了什么事吗?这是谁去了?要咱们来吊孝,也该说清楚些呀。”

福生挠头,“只说是请少爷过府叙事,没说吊孝的事啊,丁老爷这么不长命吗?片刻间就故去了?”

正说着,丁府的管家执事出门来迎接,子龙连忙询问事由,管家只是摇头,请子龙进去与丁老爷细说。

福生低声道:“原来不是丁老爷,难道是丁夫人去了?怎么都退婚了,还来这样邀请,为的什么?”

进到内府后院,只见院中停放着一口白漆棺材,层层叠叠的挽联、灵幡、纸人纸马之中,正堂之上,摆着一个灵牌,上写丁氏女姓名、出生年月及哀女香消玉殒字样等等。

子龙被惊得头皮一紧,“烟霞姐姐,你快仔细看看,那灵牌上写的是谁?”

詹世雄早看清楚了,安慰他道:“公子莫慌,是丁小姐不假。只是,好好的她怎么就……”

“就是说呀!你不是说那天晚上她找我退婚,然后就娇滴滴地走了吗?怎么,这怎么回事?”

不待世雄作答,灵堂后面佝偻着身体、一路咳嗽着走出一位,正是丁老爷。丁老爷本来年纪不大,尚未五十岁,但一夜之间,身体居然佝偻起来,可见丁小姐亡故,对他的打击很大。

管家见主人出来,上前欲搀扶,丁老爷摆了摆手,“我还没有老迈到需要人扶,詹公子既已到了,你去前厅忙吧,留下一人伺候、续茶即可。”

管家依言行事,退了出去。

丁老爷已经坐在了正堂主位之上,嘴上掩着一副帕子,咳嗽不止,子龙等人站在堂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为难间,丁老爷开口了,“詹世侄啊……”

子龙连忙行叩拜礼,道:“丁世伯在上,小子这厢给您行礼了。”

“这么快就改了口,之前不还是我的女婿……咳咳!”

“小子不敢隐瞒,十多天前,丁小姐找到我,非要我签了这纸退婚书,请丁世伯过目。”

丁老爷十分诧异,待仔细看了退婚书,认出是自己女儿的字迹,想到女儿这么年轻居然撒手人寰,忍不住涕泪纵横,咳了又咳,忍了又忍,方才开口说道:“所以你气不过,就杀了她?”

“什么?丁小姐是被人谋杀的?”

丁老爷眯起眼睛,“你不知?”

“我如何知道?”

“真的与你无关?”

“丁世伯,我与丁小姐虽谈不上情比金坚,可好歹也是未婚夫妻,我为何要杀她?”

“而且,我家少爷才刚刚被蒸好,前面痴傻涅呆,疯了一般,杀不了人。”

“詹公子也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怎么来丁府杀人?”

“说的是,我家公子这么多天都没离开过福生家。”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的都是詹子龙不可能杀人的理由。丁老爷听得头昏,“你们吵得我头昏,派一个口齿伶俐的来回话。”

世雄站了出来,“我乃商洛城云骑校尉,詹家第九世孙詹世雄是也,见过丁老爷。”

丁老爷忙起身,连声叫看座,恭敬地向世雄行礼,并且让出了主座。

待二人重新坐定,世雄才将丁小姐怎么深夜来访,签署了退婚书,随后这十多天几人怎么费心医治子龙的事详细告之。

听罢,丁老爷叹气道,“我原就知道小女之死与詹贤侄无关,不说别的,我丁府高门大院,一般人也是进不了内府宅院的。只是,毕竟二人有婚约在先,小女突然、突然去了,我,我还是要通知詹贤侄的。”

说罢,招呼子龙落座,老圈儿和福生就站在了子龙的身后。烟霞则始终远远地站在院内,并没有进入厅堂之中。

子龙道:“丁世伯,怎么好好的,丁小姐突然就去了?可否告知详情,也好叫我心里安慰。”

不提这话还好,只见丁老爷又一阵咳嗽,又拿出绢帕擦拭眼泪,半天才道:“詹世侄你有心了,可惜小女无福。”

话说昨夜丁老爷出门应酬,一更天才回,刚进门就遇到尤表兄和他的未婚妻子王氏告辞回家。原来当晚丁家兄妹为贺尤表兄订亲,特意作东,设宴宴请了尤表兄和王氏。这些本来丁老爷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夜宴到一更天才散。

尤生和王氏向丁老爷当面告辞后就乘坐马车走了。当时家中夜宴才散,奴仆们收拾席面和残酒,还有近身仆人在领取赏赐,进出忙碌,十分热闹。

丁老爷回府,自是又一番忙碌,家中早已煮了解酒的汤水,还是丁小姐亲手奉上的。下人们见老爷回来了,自然很快将席面撤下,收拾停当,纷纷退出了内院。

当时丁老爷已十分疲乏,就吩咐了丁家兄妹早点儿安歇,自己先去睡了。

丁夫人很早就安寝了,为免扰她清静,丁老爷就去了书房。管家伺候丁老爷更衣,然后丁老爷就睡下了。

谁知刚睡下一阵儿,丁老爷只觉得酒意缠绵,一波困顿方散,一阵女子的尖叫声起,在寂静的夜晚听着甚是恐怖,丁老爷本能地起身,披了外衣站到廊下,只见娇蕊见鬼一样飞奔而来,看见丁老爷,扑通跪下,呼喊救命。

原来,宴席散后,丁小姐要回房卸妆,特别允许娇蕊去奶娘房中吃夜宵,等她吃完回去小姐房中时,伺候小姐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不知去向,而丁小姐已经悬梁于房上。

娇蕊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惊声尖叫——言及此处,丁老爷已经说不下去了。

子龙问道:“可曾报官吗?”

丁老爷道:“犬子坚持要报官……”

世雄问道:“丁老爷你,可是有其他顾虑?”

丁老爷道:“这也是我找詹世侄来的一个原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子龙和世雄对视一眼,子龙道:“我不信丁小姐会自戕,若有歹人谋害了令千金的性命,难道您不想报官,将此恶人绳之以法吗?”

丁老爷道:“小女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不想抓住谋害她性命之人!只是,只是……小女尚未出阁,却……”

子龙着急道:“却什么?你这样吞吞吐吐,是何道理?”

世雄道:“难道,难道丁小姐不仅被害,还遭人凌辱了?”

“此事事关小女的名节,况且,她还有一个尚未及笈的妹妹……一旦报官,此事就要上报衙门,到时势必闹得人尽皆知,街头巷议,我总是还要顾虑活着的人…………”

子龙叹道:“丁世伯你糊涂啊,活着的人固然重要,可这歹人如此凶残,能自由进出丁家内宅,凌辱丁小姐还将其杀害,你顾虑这顾虑那,就不怕歹人伤害其他人么?”

丁老爷凌然一怔,突然变了腔调,道:“这也是我没有报官的另一个原因,正如詹世侄所说,此人可以自由进出我家内宅,我总觉得,歹人就在家中,并不在别处。”

子龙摊开双手,“我也没有查案的本领,可爱莫能助了。丁世伯既然查清楚了我不是行凶之人,是否可以放我等走了?”

丁老爷叹气道:“既然贤侄不是杀害我儿的凶手,我自不该留你。退婚之事,容我忙完家中一切琐事,自然会办妥的,贤侄不必为此烦恼。”

子龙听到退婚二字,倒有些惭愧,丁小姐刚死,自己不为她吊唁一番,反倒急着撇清干系,走开了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想了一想,问道:“丁世伯,你既不想报官,是想凭一己之力抓到凶手吗?”

丁老爷道:“小女突然亡故,我心乱纷纷,还没有理出头绪想清楚这一切的关节,唉,并没有什么主意,贤侄,你……”

子龙还在思虑,一旁的世雄拱手道:“我等既到此处,当然应尽绵薄之力,助丁公抓到真凶,还丁小姐一个清白。”

子龙睁大眼睛,“詹世叔,不,詹校尉,查案的事,是捕头、衙役、差官的事情,我等,我等……”

“我虽是一名小小的云骑校尉,但在商洛军中之时也曾跟随果毅都尉方志强追查凶嫌,十年时间,查案、破案、追凶案件大大小小百宗有余,不算生手。再说,詹公子与丁小姐是有婚约的,我此番插手此事,算了帮詹公子尽一番心意吧。”

众人听闻,皆肃然起敬,对着世雄拱手行礼,丁老爷更是连连作揖,道:“詹校尉,若能将此案侦破清楚,拿到杀害小女的真凶,我必有重金酬谢!并且,我还要修书一封到商洛军营,为你请功!”

子龙站了起来,“詹世叔,可否让我跟着您一起查案?我心中一直对我爹的案子有疑问,他好端端的,因为一百两黄金被人陷害,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玄机。”

哪知世雄笑道:“我来此地,其实就是受詹氏族老之托,来查你爹的案子。”

烟霞久久没有发话,此时说道:“詹校尉来此就是为了查案,这下果真派上用场了。”

子龙道:“詹氏族老也觉得我爹是被冤枉的?”

既然已经说到此处,世雄也不再隐瞒,“詹氏四位族老都说,看着詹不忧长大的,他的品行端正,绝不是贪婪敛财的小人,要我来,务必查清事情的真相,还詹相公一个清白。”

子龙听罢,感动非常,更觉得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流出来,他忍了一忍,还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世雄施礼,“我愿为徒,请詹世叔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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