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雄和子龙幸不辱命,完成了王小姐的委托,不仅查明了戕害四大家族的幕后真凶,更是立下了赫赫功绩,为朝廷铲除了叛乱祸患,还金陵城一个真正的太平安宁。
朱潘谢王四大家族纷纷发出邀请,要感谢詹氏叔侄的功劳。
子龙偷偷跟世雄嘀咕,“当初王青萍立下字据,承诺若破了案子,给咱们一百金加王家丝绸生意一年的净收入。詹叔你说,这事儿她不会忘了吧?咱们需不需要提醒她一下?”
世雄沉吟着还没说话,老圈儿已经插嘴道:“直接跟王小姐提,肯定不太好,要不跟尤公子提一提,让他转述给王小姐,不就行了?”
子龙道:“平时看你也没这么机灵,老圈儿,你是一到关键时刻就开挂,脑子特别地灵光。叫我怎么夸你才好呢?”
老圈儿被子龙一顿夸,都不好意思了。王青萍承诺的酬金确实太可观了,就算把“维护世间正义”挂在嘴边的世雄也不能视而不见,但怎么开口索要确是一个难事儿,众人正商量着怎么通过尤公子传个话,既维护了面子,又不至于让可能还价的王小姐太为难。
老圈儿说道:“要是王小姐还价也正常,当初悬赏那么多钱,只是为了让你们专心破案,现在案子终于破了,得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谁给都心疼。要是王小姐还价的话,公子你可莫要嫌人家小家子气,出言讥讽。”
子龙道:“要我说,青萍定然不会这么小气,她既说了给,就不会食言,要不然她那时也不会当场立下字据。我只是怕王家会因此为难她,王老爷既不在了,也不知道王家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世雄道:“贤侄,难为你这么设身处地地替别人着想,看来这次进京,周大人的一番指导,你还是听进去了。”
子龙道:“周大人既是我父亲的恩师,也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又是当朝正三品御史,在朝廷身边顶说得上话的人,他的话我怎敢不听呢。他说,凡事要设身处地为人着想,才能体谅对方的难处和不易,也就才能明白这世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道理,人人都有一番自己的立场和道理。”
“周大人的话真是入世的真传,大道理啊!”
话说当日子龙凭着钟琉王妃所赠一枚玄铁令牌,在城南码头寻得“黑水帮”的船,由水道北上,马不停蹄,才将一封火漆密信送到长安。
长安何其大,世雄虽然来过一次,也没有面圣的经验。长安的景致自与江南不同,长安城气象恢弘,初次见识帝都的繁华,子龙和老圈儿更是满眼好奇,看什么都新鲜,差点儿连正事儿都忘了。
两人按照路上的商定,去拜会詹不忧的恩师,御史周旭统。他们将那封密信郑重交予这位以刚正闻名的周大人,信中记录的,正是钟琉王爷在青州私蓄兵力、勾结外藩,意欲造反的实证。
周大人也果然不负重托,顺利地将信件呈于御驾面前,高宗震惊之余,又有些不解,“金陵虽不是京城,可也平安富庶,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么?我不知道堂兄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造什么反呢?要我,倒宁可一辈子悠闲自在,不坐皇帝才好。”
只有真正坐在权力顶端的人,享受过权力的无穷魅力,也感受过权力可能带来的无穷祸患,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周大人未作评论,此时也不适合规劝皇帝慎言,当务之急是处理谋反大案,于是进言道::“依我朝律法,造反者当诛,满门抄斩,株连……”
株连九族的话自然不能说,因为如果真那样执行的话,皇帝也在株连之列。
世雄和子龙在长安逗留了两日,为保两人安全,日日都拘在周大人府上。周大人每日清早入朝,夜深方归,不得相见。到了第二日,御令就下达了,世雄和子龙需要协助钦差一同返回金陵。
临行前,周大人特设宴饯行,对子龙尤为关切,殷殷叮嘱良久。
返回金陵后,两人忙着协助钦差完成一系列任务,忙得脚打后脑勺,倒比日常查案时还更辛苦些。
这天钦差终于返回长安了,两个人终于清闲下来,又陆续收到四大家族的邀约,想起来金陵办案的初衷,这才有了一番惦记酬金的谈话。
子龙和世雄都觉得直接问人要报酬的话,不好意思开口,正准备依老圈儿的建议,先找尤公子去。岂料王青萍自己找过来了,两人依旧住在如意客栈,如今这客栈的产权已被王家收购,所以自然是想住多久都没问题了。
青萍开门见山地提出报酬之事,并拿出共计五百金的书契,道:“这是我承诺给两位的酬金,两位可放好了,到江南任何一家钱庄都可通兑。”
五百金!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几个月前湖州有个开酒肆的掌柜,预收了子龙一锭金后,就不顾一切地跑路了,这可是五十个一锭金啊!
高宗时期,一般农家一年的收入尚不足十贯钱,即不到一两金——五百金即五百户农家一年的收入总和,还多。
世雄看着那书契发呆,子龙则已经站了起来,“青萍,我就知道你是信守诺言的人。”
青萍莞尔一笑,“你倒是很了解我的样子。对了,我大哥想设宴款待詹都尉和你,有时间应约吗?”
“我先问你,”子龙突然正色,“钦差前脚刚走你就到了,莫非在这客栈里安插了眼线?”
青萍承认得倒也大方,“这客栈现在已经是我家的产业,安插个眼线来作报君知,不是很正常?”
这时世雄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自从遇到詹小子,职位也升了,钱也有了,我突然感觉人生没有继续努力的动力了。”
子龙突然听世雄这一番发言,笑道:“詹叔,你不是要伸张世间的正义吗?世间的正义,这五百金可能买到吗?”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您前些日子不还念叨着想当上柱国?从都尉到上柱国中间可还隔着好几级呢,你这么快就失去动力了怎么行?”
世雄怔了怔,摇头叹道:“子龙你年纪虽小,看事却总这般透彻。詹叔我……不如你啊。”
青萍摇着头轻笑,“我常常见识到二位和谐相处的美好画面,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子龙秒懂她的意思,“是不是有时候我也能做詹叔的‘一字师’?”
青萍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明日如果两位没有其他安排,就到我家赴宴吧,朱潘谢王其实都是亲戚,干脆都在我家聚会,也省得你们挨家去,怪麻烦的。”
如此就在青萍的安排下,金陵四大家族的核心人物齐聚王家,为两位钦差庆功道贺。
朱家离得最远,倒最先到场,朱家大奶奶是姨奶奶辈的亲戚,最是尊贵,所以上座首位。
未及落座,朱家大奶奶就先去偏厅见了世雄和子龙,只见她深施一礼,拭泪道:“老身深谢詹都尉,詹公子的大恩。别的客套话不说,以后若在金陵吴郡地界,有用得着朱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两位是侦案专家,为人更是光明磊落、秉公任直,老身当家一日,朱家就会全权助力两位。”
朱家失去的,正是朱家大奶奶的大公子。失子之痛,如同剜肉刮骨,悲痛伤心之余,朱大奶奶痛定思痛,冷静分析局势,不难猜出此案背景复杂,幕后之人只怕位高权重,势力滔天,虽悲愤已极,但也恐报仇无望。
正气又恨之时,王青萍登门拜访姨奶奶,将世雄和子龙答应查案之事告之,朱大奶奶虽知这是青萍的心意,但也没抱太大希望。哪知两人给了四大家族一个大大的惊喜,不仅报了家仇,更揪出幕后操纵之人还有叛国造反之罪,连皇上都惊动了,长安的钦差都来了。
如此,四大家族对于世雄和子龙的感激和崇敬已经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日王家的宴会,可谓金陵城多年未有的盛事。府邸内张灯结彩,笙歌悠扬。
宴会设于王家临水的花厅,晚风拂过水面,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厅内洋溢的感激与热切。临水花厅四面荷风,琉璃灯盏映照着粼粼波光,恍若星子坠入人间。侍女们身着簇新衣裙,手捧食案,步履轻盈地穿梭于亭台楼阁之间。
朱家大奶奶端坐紫檀嵌螺钿扶手椅上,虽眼角犹存悲痛刻痕,脊背却挺得笔直。她接过侍女奉上的缠枝莲纹茶盏,目光扫过厅内诸人,最终定格在世雄与子龙身上。
她率先举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位宾客耳中:“詹都尉,詹公子,朱家承此大难,几近倾覆。是二位,不仅雪了我儿的冤屈,更拔除了动摇国本的奸佞。此恩,朱家上下永世不忘。日后在金陵,乃至整个吴郡,朱家便是二位最坚实的后盾。”
“老身今日备了三份谢礼。”满厅霎时静默,“其一,朱氏商行三成干股,年年分红,保二位此生衣食无忧;其二,”她自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绢帛,“这是先夫留下的江东人脉图,官场绿林皆有标注;其三——”她忽然起身,将一枚雕刻朱雀纹的玄铁令重重按在案上,“朱家暗卫十二人,即日起听凭调遣。他们追踪之术冠绝江南,日后二位查案,必如虎添翼。”
这番举动连潘三爷都惊得忘了摇扇。朱家暗卫素来秘不示人,当年为护漕运与洞庭水匪血战三日不曾折损一人,如今竟悉数相赠。有朱家珠玉在前,后续到来的家族也纷纷表达了情谊。
潘家三老爷是个身形微胖、面容和气的商人,他接着朱大奶奶的话头,笑声洪亮:“哈哈,大奶奶说的是!我潘家别的没有,就是这大运河上,还跑着几条船,城里城外,也有几间铺面。两位恩公日后若有什么货殖往来,或需打点关节,我潘家包了!定让二位畅通无阻,利市百倍!”
他身旁的三奶奶则细心得多,柔声补充道:“听闻二位大人尚未婚配,若是不弃,我潘家愿做这个媒人,金陵、姑苏的名门闺秀,但凭二位挑选。”这番话语,透着商贾之家的实在与热络。
潘三爷击掌高呼:“快!把咱家那对’琉璃目’取来!”只见侍从抬上两口樟木箱,开启时满室生辉。箱内水晶瓶盏玲珑剔透,竟将满厅灯火幻化成七彩光晕。“这是西域匠人用火山琉璃所制,夜间盛水置于案头,能映得满室生辉。二位查案熬夜时点上蜡烛,也好护护眼睛。”
谢家大老爷一身青衫,儒雅持重,他的感激则更显风雅深沉。他轻捋长须,缓声道:“潘三弟的提议甚好。不过,二位壮士秉公任直,光风霁月,我谢家虽不比朱、潘两家豪富,但在士林中也有些清誉。老夫已修书数封,分送京中故旧与江南学宫,将二位之事迹略作陈述。日后二位无论在朝在野,我谢家及其姻亲故旧,都愿为二位品着作保。”这份承诺,关乎清誉与名望,正是士族所能给出的最高敬意。
谢家大老爷抚须轻笑,命人展开一幅青绿山水长卷。只见烟波浩渺间,金陵城郭与吴郡山川尽收笔端,题跋处竟盖着历代收藏者的朱印。“此为《江左风华图》,谢某添了批注。”他指尖轻点某处山坳,“比如这栖霞岭,标注的不仅是风景,还有三十七条密道与三处前朝藏兵洞。”
画卷徐徐展开至钱塘段,墨迹新鲜的注释详载潮汐规律与暗礁分布——这已非风雅墨宝,而是凝结着谢氏三代人智慧的江东舆图珍本。
王家的礼物似乎最为朴实,王大公子此时轻击玉磬,十二名侍女鱼贯而入,手捧的紫檀匣中整齐陈列着地契、茶券和布匹。王大公子捡出一份地契轻轻推至二人面前,“城西有处小小别业,还算清幽,赠予二位,也算在金陵有个落脚休憩之所。”这份礼物包含着家人般的体贴。
子龙正望着满室珍宝发怔,忽觉袖口一沉。原来朱大奶奶亲自将玄铁令塞入他手中,枯瘦的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老身知道二位志不在此。但请记住,”她眼底水光乍现又收,“这些不是酬劳,是我们这些老骨头给你们备的铠甲兵刃。”作为东道主的王青萍,此刻虽忙碌周旋,却也寻了机会,亲自为世雄和子龙布菜斟酒。
她眼波流转,言语间更添几分亲近:“姨奶奶和诸位长辈的话,都说到青萍心坎里去了。詹都尉和詹公子于我王家,恩同再造。客套话不多说,只愿从今往后,二位视我王家如自家一般,常来常往。”
面对这潮水般涌来的感激,世雄和子龙连连起身回礼。世雄拱手环揖,沉声道:“诸位长辈,言重了。我二人查案,分所当为。能告慰逝者,肃清奸邪,全赖四大家族深明大义,暗中提供了诸多线索便利。此乃大家同心协力之果,我等万万不敢独居全功。”
子龙也笑着接口:“正是。詹叔与我所求,无非世间正义二字。今日得见四家如此团结,更得诸位倾力相助,便是对我二人最好的酬谢。只望日后金陵之地,在诸位引领下,能更加河清海晏,不负皇恩,亦不负百姓。”
世雄举杯环敬四方:“金陵明月照铁衣,诸君厚赠,我辈……”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开漫天烟火。璀璨花雨中,四大家族年轻子侄们联袂而入,齐齐抱拳——原来小辈们早已约定,今后但凡詹氏叔侄查案,各家子弟皆愿牵马坠蹬。
那一夜的王家,灯火辉煌直至天明。水面上倒映着厅内晃动的光影与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菜香与荷香。
四大家族的核心人物齐聚一堂,这场宴会,既是一场庆功宴,更是一次基于共同恩情与利益的崭新盟约。世雄和子龙居于席间,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在这江南锦绣之地,已然扎下了深根,织就了一张强大而可靠的关系网。这份由雪冤之情凝聚起来的力量,将在此地悄然生长,影响深远。
酒酣情浓,世雄与子龙立于花厅,看王家宅邸的灯火渐成星河中碎金。子龙忽然轻笑:“詹叔,我现在才懂周大人说的‘世道人心’。”他掌心躺着那枚被焐热的玄铁令,冰棱似的金属已沾染体温。
子龙和世雄到王家赴宴,本以为是极其枯燥乏味的聚会,哪知不仅收获满满,青萍更是带来了让他们惊喜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