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一片愁云惨雾,令人不忍,子龙等人本不想多做逗留,无奈,拗不过丁老爷的挽留,几人当晚就留宿在了丁府。
一夜无话。翌日,按照子龙的建议,摒弃左右,世雄对丁府的男子一一单独进行盘问,只留子龙在旁记录。
盘问结束,两人一对,才发现除了丁老爷和管家,根本没有其他男子进过内院。其实不是没人进入,而是根本进不去。
丁府的内院一到晚间,是上锁的。不仅如此,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外面根本打不开。
一到晚上,内院小门上锁之后,内院中除了丁小姐和丁夫人,就只有一众丫鬟、婆子等女眷。贼人是怎么进去的呢?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世雄一边思索,一边查看子龙的笔迹,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詹子龙的很多字他几乎全不认识。
世雄问道:“贤侄,这个字是……”
“哦,这个是锁字,简写的。这个是贼字,也是简写的。”
“简写的?”
“就是为了记录方便,把这个字呢,按照简化笔画的方法更快地写下来,方便记录嘛!”
“哦!明白了!贤侄真是大才!大才!”
“詹叔过奖了!詹叔,丁家内院高墙大院,小门又上了锁,也没有狗洞可钻,那贼人是怎么进去的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
“那晚娇蕊跑出来禀告丁老爷,难道是她开的门?”
于是唤来娇蕊问话,娇蕊仔细回忆,道:“当时我怕极了,只知道朝前跑,出了小姐的房间,外面就是游廊,我沿着游廊一直跑,跑到游廊的尽头,就跑到小门那里,老爷的书房就在靠近内宅小门的地方……”
子龙问:“你把门打开,然后跑去丁老爷的书房的?”
“不是的……啊!我想起来了,那门是开着的,并未上锁。”
“没有上锁?”
“没有。当时我看见小姐悬在梁上,吓得头都大了,只知道朝前跑,隐约看见门大开着,就冲了过去,肯定不是我开的门。我非常确定,我跑过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门不是掩着,而是大开着?”
“是的,大开着。”
“娇蕊,我来问你,你要想清楚了再答,内宅小门是不是只能从里面打开?那门钥匙又在谁的手上?”
“内院管家的是丁夫人,但丁夫人身体不好,院子里关门这样的事情,一向是刘妈妈在管,钥匙也是她分派的。”
世雄和子龙走去看那小门,果然,门洞开在外面,门板一半嵌在内面,如同城门一样,除非暴力摧毁,否则只要一根插销就可将门牢牢锁住,甚至不需要上锁,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外面的人虽然进不来,可里面的人却可以凭钥匙出去。
于是又叫来刘妈妈,一问方知,内门钥匙总共两片,一片在夫人手上,另一片钥匙连同锁头,轮流交在当天守夜的婆子手上,白天再交还给刘妈妈保管。
只是刘妈妈坚称,那晚内院小门是上了锁的,绝没有人打开。
子龙困惑:“刘妈妈说锁了门,可娇蕊说门是开着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世雄笑:“那简单,这二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撒了谎,撒谎的说不定还是那凶徒的帮手。
开门一事可是个关键问题,我们虽然没有执行刑罚的权力,但这是丁府,想来也一定有家规,容我等将此事禀明了丁老爷,动用家法,杖责之下,不怕她们不说实话。”
一听要禀明丁老爷动家法,刘妈妈当即跪了下来,低声哀求,“詹校尉,不必动家法。是我,我说了谎。请务必不要将此事告诉老爷夫人,否则我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原来那晚夜宴,守夜的婆子吃了酒,居然把钥匙弄丢了。
“钥匙又不是你弄丢的,你最多是个连带责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赶你出府吧?”
“詹校尉有所不知,夫人信任我,将管理内院的重责大任交给我,明令禁止婆子们吃酒,如若因吃酒犯了过错,就立刻撵出府去,谁的情面也不给。我,我已经有过一次过错,被夫人警告过了,如果再一次,就立刻赶出去!詹校尉饶命啊!”
子龙道:“即使詹校尉不追究,可等案件查明之日,肯定要将这些事由向丁老爷一一禀明,你的事一样瞒不住的,你可想好了如何应付吗?”
刘妈妈磕头道:“如果两位老爷今日肯帮我瞒过,到案子真相揭发之时,我自有回禀主人的办法。”
得到世雄和子龙的保证,暂时帮刘妈妈隐瞒内门钥匙丢失一事,刘妈妈连连磕头道谢。
世雄道:“你先不要谢,我来问你,钥匙虽丢了,难道就没有人管那门是否关闭么?焉知那管钥匙的婆子不是贼人的帮手?”
刘妈妈回道:“门是我亲自去关的。那门即使不上锁,插上销子,从外面也休想打开。平时上锁,也就是防着内院的婆子、丫鬟私自出去,丁府内院从未出过贼人进出的事,所以我就大意了……
那晚,我同娇蕊一起吃了晚饭后,走去提醒婆子锁门,谁知那憨货吃醉了酒,遍找钥匙找不到,我才知道钥匙被她弄丢了。
我恨铁不成钢,痛骂了那婆子一顿,拘了她跟我一起去关门,门虽然没锁,但销子是插上了的,我命她第二天尽快拿锁头去配一把新的钥匙。”
世雄道:“也就是说,当晚门是关上了的。”
刘妈妈道:“肯定是关上的。”
“可娇蕊说,门是开着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刘妈妈跪在地上,此刻迟疑地插话道:““刚才我听两位大人说要动禀明我家主人,还要动家法,我不忍娇蕊无辜受牵连,才说出其中隐情,实则门真的关上了。娇蕊看到门开着,会不会是贼偷了婆子的钥匙,内门锁不上,贼人逃跑时把门打开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贼就不是从外院进去,而是事先就藏在了内院之中了。贼进入内院,偷拿了婆子的钥匙,所以内门只能用销子插上,然后贼杀了人,很轻松打开门,逃跑了。”
“这很说得通,只是,焉知那管钥匙的婆子不是帮凶?要不要动刑拷问?”
刘妈妈磕头道:“我虽不明白两位大人办案之事,但管院子的婆子就是个憨货,她知道自己把钥匙弄丢了,吓得酒都醒了,浑身筛糠。要说她伙同外人来谋害小姐,我是不信的,婆子没有那胆量。
再说,我估计婆子把钥匙丢在了园子里,当时天黑又不便出去寻找,我就命她白天再偷偷去找。第二天那婆子果然认真去园子里一寸一寸找,找了一整天,虽然还是没找到,但由此可见她不可能是贼人的帮凶。”
二人听了刘妈妈的话,想了想,道:“刘妈妈既然为婆子作保,我们就暂且信你何妨。”
“等一等,刘妈妈找婆子去锁门,发现婆子的钥匙丢了,你们找了多久?”
“好一通找,把那婆子的床铺、屋子都检查了一遍。”
“然后你们还一起去插销子关门。”
“关门之后,刘妈妈你和婆子去了哪里?”
“关门之后,我就自回屋睡觉了,婆子也回去睡觉了吧。一直到外院有动静,我才被惊醒,有丫鬟来喊我,叫我一起去前厅,我才知道小姐出事了。”
“你没有听到娇蕊杀猪般的叫声?”
“没有啊。”
“奇哉怪哉!”
“她那样地狂叫,连外院的丁老爷都听见了,你等:刘妈妈没听到,婆子没听到,连睡在老爷外面的管家,居然都没有听见。”
询问之下才知,丁府有人说听到了娇蕊的叫声,有人没听到。而听到的人,内院、外院的都有。
子龙道:“这贼凌辱了丁小姐,杀了丁小姐,又打开内门跑了,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他的办事效率很高啊。”
世雄道:“他做事这样利索,显然是事先谋划好了的,从事先藏进内院可知他必杀丁小姐的决心。只是,我还有一样没想通,就是,他为什么要杀丁小姐?”
子龙道:“你没听娇蕊说,丁小姐个性活泼,又孝顺——这个显然不是杀人的理由……”
于是又将娇蕊唤上来,世雄问她道:“你日日跟你家小姐在一起,可知她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娇蕊哭道:“我家小姐虽然嘴不好,有时说话刻薄了些,可是她人是顶好的,没有得罪过谁呀。”
子龙叹道:“如果退婚算是一件不好的事的话,那么丁小姐最近得罪的人就是我了。”
世雄道:“所以丁老爷才请你来问话,这是很正常的逻辑推理。所以我今日才必须要侦破此案,否则詹世侄你的嫌疑仍是第一位的。”
子龙恍然大悟,“如此便再要感谢一次詹叔了!詹叔为我深谋远虑,小侄我却才刚刚明白这层深意,您这次为了我,可真是费心了。”
世雄摆手,表示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作为叔伯辈的长辈,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同时又不吝称赞和感谢了这两日子龙的从旁协助。
娇蕊趁那两人亲热客套相互感谢的时候,努力思索,终于想到了什么,道:“最近尤公子订亲了。”
二人听她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不解道:“所以呢?”
娇蕊不好意思道:“这种事怎么说呢?尤公子原本属意我家小姐的,小姐不止一次地说过,尤公子打小就喜欢她。”
子龙挠了挠下巴,“我说呢,尤公子每次见我都跟乌眼鸡似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世雄咳了一声,“他揍你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可我都看在眼里,啧啧,那真是下死手啊,原来是气你抢走了丁小姐。你呀,可真是活该呀!”
子龙道:“我怎么活该?这是家里给定下的,我有什么办法,照我,怎么都不会选丁小姐的。”
娇蕊瞄了子龙一眼,看他也正在偷看自己,顿时羞红了脸,一颗心猛跳个不停。
世雄提醒道:“娇蕊,你往下说啊。”
“哦,尤公子最近订亲了,尤公子家里给订下的,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满意。可是女方的是金陵王氏,大家族,王小姐不仅是贵族女子,而且长得又非常漂亮,尤公子一见之下,不知何故,也就没有反对了。”
“这不是很好吗?”
“我家小姐似乎有些自己的打算,那晚,就约了尤公子一起,陪她去找詹公子退亲。我有一次偷听到小姐跟尤公子说话,小姐的意思,是想让尤公子也退亲的……”
世雄和子龙对视一眼,都非常震惊,世雄道:“原来丁小姐也是喜欢尤公子的,尤表兄才是丁小姐的心上人!”
子龙感慨道:“我原不知道丁小姐是这么一位敢于追求爱情的女子,早知道她的心思,我一定帮她达成心愿的。”
娇蕊道:“这些事是小姐和尤公子私底下计划的,谁也不知道,连我也是偷听才知道的。王小姐大老远从金陵过来,那晚我家公子设宴款待王小姐,说是恭贺尤公子和王小姐的订亲之喜,我想,我家小姐心里一定是不痛快的。”
“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跟别人订亲,换谁都不会好受吧?”
“小姐虽然频频举杯,但脸上难掩悲伤之色,我怕,我怕王小姐其实会不会猜到些什么?”
“即使猜到什么,也不会立刻着手杀人吧?王氏一个贵族小姐,会为了猜疑杀人吗?”
“虽然那晚才设宴,但王小姐其实已经来了湖州七天了。”
“那完了!肯定是她了!”
“这下杀人动机也说得通了,为情杀人!女人的嫉妒心那,真要命!”
“王小姐会武功吗?”
“王小姐是一介弱质女流,我看是不会武功的。”
“或者,像烟霞姐姐那样,是一个修仙之人?”
“应该也不是。”
“你又知道?”
“王小姐曾说有道士日日为家中作法之事,她非常反感,所以我猜她大概不会修道问仙。”
“娇蕊,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有用的细节没有?”
“王小姐有一个贴身的丫鬟,名叫王大业。”
“一个丫鬟叫王大业?”
“那个很丑的丫鬟来自安南都护府河内市,原名好像叫洪飞大爷,机缘巧合下,才做了王小姐的丫鬟,王小姐替她改了名字,又不想忘了她的本名,才叫王大业。”
“这个丫鬟会武功?”
“我不知道,只是那丫鬟眼神凶狠,看人像带刀子,我挺怕她的。”
世雄点头,“看来,咱们有必要找一个机会见一见这位安南的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