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村长钟爱国背着手，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村里的民兵，手里都拿着红缨枪。
钟爱国走到场中，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缩着脖子的王富贵，然后才转向刘科长，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同志，赵昊同志说得没错。这个瓷窑，是我们莽村集体所有，响应国家号召，发展集体经济，带领村民脱贫致富的重点项目！所有的手续，我明天就去公社补办！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
刘科长没想到这个老农民竟然这么硬气，一时有些语塞。
旁边的王富贵急了，连忙跳出来煽风点火：“钟爱国！你别在这儿包庇他！什么村办企业，我看就是你们官官相护，合起伙来捞钱！刘科长，你别听他的，今天你要是不把这小子带走，以后这县城的市场，就全乱套了！”
刘科长脸色一沉，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我不管你们是村办还是私办，没有营业执照，就是非法经营！今天，这个人，我必须带走！谁敢阻拦，就是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村里的民兵，握紧了手里的红缨枪。李大壮更是捏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子口，又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声。
这声音，沉稳有力，一听就不是凡品。
紧接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缓缓地停在了王木匠家的门口。
车门打开，廖秘书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今天没穿平时的中山装，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显得格外精神。他看着院子里这乱糟糟的对峙场面，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当刘科长看清来人时，他脸上的嚣张和强硬，瞬间就凝固了。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僵在了原地。
廖……廖秘书？！
他……他怎么会来？！
刘科长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凉了半截。
而王富贵，在看清廖秘书的那一刻，那张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没直接瘫在地上。
完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想整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怎么会把县委书记身边的大红人给招来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捅了多大的一个马蜂窝啊！
院子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巷口，无声地宣告着来人的身份。
刘科长脸上的血色，像是被退潮的海水，瞬间抽得一干二净。
他那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不自觉地就塌了下去，鼻梁上的眼镜也有些歪了，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僵在原地。
廖秘书……县委书记的廖秘书！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他只是工商局一个小小的科长，平日里在县城里作威作福，靠的就是这身皮和手里的那点权力。
可这点权力，在县委书记的大秘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而站在他身边的王富贵，反应比他还要不堪。
当他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是廖秘书时，那张肥胖的脸，瞬间从病态的潮红，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
他只觉得两腿一软，膝盖发虚，要不是扶着旁边的墙，恐怕当场就要瘫倒在地。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嫉妒一个上门女婿，想借着工商局的手，把他搞臭搞垮，怎么就把这尊大神给招来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这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廖秘书并没有立刻看向他们，他的目光，先是在院子里那群噤若寒蝉的村民身上扫过，又看了看那些手持红缨枪、神情紧张的民兵，最后，落在了钟爱国和赵昊身上。
“怎么回事？这么热闹。”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但正是这种平静，才更让人心头发毛。
“廖……廖秘书……”钟爱国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那张黝黑的老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赵昊同志有点事，顺便看看他承包的果园。”廖秘书说着，目光终于转向了刘科长，“这位同志，看着面生啊。”
刘科长只觉得廖秘书的目光像两把锥子，扎得他浑身疼。
他哆哆嗦嗦地扶了扶眼镜，哈着腰，声音都变了调：“廖……廖秘书您好，我……我是工商局的刘建军，今天……今天我们是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搞……搞投机倒把，所以过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他说得磕磕巴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举报？谁举报的？”廖秘书的眼神，淡淡地瞥向了正拼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王富贵。
王富贵只觉得浑身一哆嗦，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是……是我……”他不敢撒谎，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廖秘书看着他那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赵昊，再看看那焕然一新、铺着洁白瓷板的灶台，心里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没有再追问，反而像是来了兴趣，迈步走进了王木匠家的厨房。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走到那崭新的灶台前，伸出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那光滑的瓷板。
“铛……铛……”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回响。
“好东西啊。”廖秘书的眼睛亮了，他转过头，看向赵昊，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赵昊同志，这就是你烧出来的？”
“让廖秘书见笑了，就是瞎琢磨出来的玩意儿。”赵昊不卑不亢地回答。
“瞎琢磨？”廖秘书笑了起来，他指着那灶台，对周围的人说，“同志们，你们看看，这东西好不好？”
“好！太好了！”
“干净！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