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维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刺向陆灵珊。
“你方才说,你是静一师叔祖的后人,有何凭证?”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陆灵珊努力平复着心绪。
她深呼吸一次,按照“柳真人”的教导,将思绪拉回到那个自己编织的“故事”里。
“回禀道长。”
她用一种带着淡淡悲伤,又有些局促的口吻,缓缓开了口。
“我的长辈,乃是静一师祖的记名弟子,当年,师祖下山云游,路过我们家乡,见长辈天资尚可,便收为记名,传授了一些修行法门。”
“长辈谨遵师祖教诲,深居简出,从不与人争斗。
直到半年前,家中突遭变故,被一伙心术不正的邪人寻上门来。”
“他们觊觎长辈手中的法门,大肆杀戮,家破人亡。”
“临终前,长辈将这枚信物交予我,嘱咐我,若有一日走投无路,可凭此物,来龙虎山求助。”
“他说,龙虎山是天下正道之首,必然会庇佑我们。”
陆灵珊的每一句话,都说得缓慢,仿佛在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
她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怯懦,渐渐变得坚定,眼眶里甚至还泛起了一丝泪光,将一个饱受苦难、来求助无门的弱女子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那泪水,并非装出来的。
她是真的想起了在后山那段日子,想起了自己如何踏上这片山,如何与“柳真人”结缘。
她将自己对“柳真人”的虔诚,对龙虎山的情感,与这个虚构的故事糅合在一起。
听着她的讲述,张之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的头微微垂着,仿佛在认真倾听,但陆灵珊知道,他那双没有抬起的眼睛,一定在寻找每一个破绽。
他似乎在衡量每一个词句,每一个停顿,试图从她的言辞中,找到哪怕一丝的虚假。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
这个故事,是楚休以他那庞大的根须网络,整合了无数信息后,筛选出的最完美版本。
不仅符合逻辑,而且还利用了陆灵珊自身的真实情感,让其无法被轻易看破。
张之维终于抬起了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那枚翠绿的木牌,拿了起来。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木牌的表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润、纯净,且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从木牌中缓缓溢出,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一丝烦躁。
这股气息,非同小可。
它没有半分驳杂,甚至比龙虎山天师府的先天一炁,还要来得纯粹,来得古老。
他修行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本源、如此纯粹的能量。
这让他心中的警惕,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提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这小姑娘的身份,或许不假。
但给她这块木牌的背后之人,其手段,绝对不简单。
“你说你是静一道长的后人。”
张之维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据我所知,静一师叔祖性情孤僻,不喜与人交往,甚至连门中同辈,都很少有人能与他交心。”
“你又如何能证明,你所言句句属实?”
他终于开始提问,不再听她的一面之词。
陆灵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正是“柳真人”教给她的,应对“盘问”的环节。
她微微低头,用一种带着几分追忆,几分自豪的语气,缓缓道出:“长辈曾说过,师祖当年曾有一件趣事。”
“他年少时,曾因为偷喝老天师酿的米酒,被抓了现行,罚在藏经阁抄写《道德经》一百遍。”
“师祖说,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敢碰酒,就连闻到酒味,都会下意识地绕路走。”
这话一出,张之维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
他面上没有表露,但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件事,是老天师张静清在一次醉酒后,亲口说出的。
当时,在场的,只有他,还有几个年长的师兄。
这等私事,一个外人,一个几十年前就失踪的道士的后人,怎么可能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甚至还没有异人修为的小姑娘,心中疑云密布,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沉默了下来。
陆灵珊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心中不断地回忆着,确认着。
“静一师叔祖……痴迷草木……”
“他最讨厌……豆腐……”
“左脚脚踝……有颗黑痣……”
这些琐碎的、不为人知的细节,如同一个个楔子,将陆灵珊虚构的身份,死死地钉在了龙虎山的历史上。
庭院里,一片寂静。
只有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
陆灵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最终审判。
她知道,自己能否顺利留下,能否完成“神使”的使命,就在此一举。
张之维的目光,从那枚木牌,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带着一丝祈求的美眸,心中一阵烦乱。
他可以确定,这小姑娘的心思,干净纯粹,并无恶意。
可她背后,那个能推算出如此多隐秘,甚至能将道韵注入木牌的存在,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思忖良久。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做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来人。”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之前要沉重许多。
“取我的罗盘来。”
陆灵珊的心,猛地一颤,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
张之维要动用术法,来确认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