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竹林,风声有些发紧。
王也一屁股坐在满是枯叶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鼻尖往下滴。
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几分睡意的脸,此刻白得像张纸。
刚才那一下,他强行调动风后奇门,硬是把那个术字门长老的卦象给顶了回去,这消耗比跟诸葛青打一架还大。
“得,这回亏大发了。”
王也抬手抹了一把脸,苦笑着看向不远处那棵老柳树:“柳真人,您这活儿可真不好干,哪怕我是‘术士’,也不能拿命去填这无底洞啊。”
他眉心处,一枚淡青色的柳叶印记正微微发亮。
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印记钻进识海,像是在烧红的烙铁上浇了一瓢冰水,那种神魂被撕扯的剧痛缓解了不少。
老柳树的枝条垂落,没有风,却轻轻摆动。
楚休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来,平淡,听不出情绪:“你那是蛮力。”
王也愣了一下:“蛮力?我是按着奇门局的理去走的啊。”
“风后奇门之所以是八奇技,是因为它能掌控时间与空间。”
楚休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刚入门的小道童:“你刚才做的,是用你的理,去撞他们的理。就像两个人顶牛,谁力气大谁赢。这就是你说的‘理’?”
王也挠了挠头,没敢顶嘴。
刚才确实是这么回事,那帮老家伙人多势众,气机连成一片,他要不是有着这柳叶护体,早就被冲成傻子了。
“看好了。”
一根极细的柳条突然伸到王也面前。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仅仅是轻轻一点,点在了王也的眉心。
嗡。
王也的瞳孔猛地收缩。
世界变了。
在他眼中,原本清晰的竹林、山石、流云,在这一刻全部崩解,化作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线条。
而在这些线条的中心,那棵老柳树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不动,不摇。
它不需要去对抗风,风绕着它走。
它不需要去适应土,土依附着它存。
一股宏大、霸道,却又安忍不动的意念,顺着那根柳条,轰然撞进王也的识海。
领域·不动明王。
“这不是让你去跟他们比力气。”
楚休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低语:“这是你的地盘。在这片局里,你不是要去拨乱反正,你是要……制定规则。”
“你要告诉他们,东边在哪,西边在哪。”
“你要告诉他们,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王也坐在地上,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此时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原本混乱的识海,在这股道韵的冲刷下,迅速变得澄澈。
他懂了。
以前用风后奇门,是想着怎么把这一局算活。
现在不用算。
我说它是活的,它就是活的。
王也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变得截然不同。
“得嘞,受教了。”
他抬起脚,轻轻往地上一踩。
没有八卦图显现,也没有炁局流转。
但这一脚落下,整个龙虎山的地脉,似乎都跟着震了一下。
“风后奇门,开。”
……
山门前。
气氛压抑得像是要下暴雨。
术字门门长陈金魁手里捏着两枚铜钱,眉头皱成了“川”字。
就在刚才,那个受伤的长老被抬下去之后,他亲自起了一卦。
结果让他心惊肉跳。
卦象显示,龙虎山不见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而是在所有的卜算手段里,这座山变成了一片空白。
“门长!我的罗盘炸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观气符怎么变成了黑色?”
“指南针在乱转!根本定不了位!”
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那些带着各式法器、试图窥探山中虚实的异人们,此时一个个脸色惨白,手里的家伙事儿要么失灵,要么直接报废。
在他们的感知里,前一秒还清清楚楚的龙虎山,这一秒突然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陈金魁的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王蔼:“王老,不对劲。这气局……变了。现在的龙虎山,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我们的规矩在这儿不管用了。”
王蔼拄着拐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山门。
他不懂术数,但他能感觉到那种让他极不舒服的压迫感。
那是来自高位格存在的俯视。
“装神弄鬼。”
王蔼冷哼一声,拐杖重重顿在青石板上:“张楚岚那个小崽子,这是想把我们也吓退?做梦!异人界这么多人看着,今天要是退了,以后谁还把十佬放在眼里?”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群神色慌张的各派高手。
“各位!”
王蔼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阴狠:“龙虎山窝藏祸根,现在又妖法惑众,这是心虚!大家不要被这点障眼法给骗了!”
“既然看不清,那就把这一层障眼法给它撕烂!”
“冲进去!把人抓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
能在异人界混出名堂的,没几个是胆小鬼。
被王蔼这么一激,再加上对“八奇技”的贪婪,恐惧很快就被戾气压了下去。
“冲!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
“就是!龙虎山再强,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把王也交出来!”
轰!轰!轰!
数十道强横的炁光冲天而起。
有的化作巨大的掌印,有的凝聚成锋利的剑气,有的则是五颜六色的毒雾。
五花八门,声势浩大。
这股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彩色的洪流,带着要把这山门彻底夷为平地的气势,咆哮着冲了过去。
……
后山,施工现场。
马仙洪坐在一堆零件中间,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护目镜,手里正摆弄着一个像是游戏手柄一样的法器核心。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光影构成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那道彩色的攻击洪流正以惊人的速度撞向山门。
“啧。”
马仙洪撇了撇嘴,像是看着一群只会用蛮力的原始人:“真粗鲁。好好的文物,炸坏了不用赔吗?”
他伸出手指,在手柄上轻轻按了一下。
“第一道防线,启动。”
咔嚓。
山门前的青石板路,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地动山摇,那些裂缝整齐得就像是用手术刀切出来的一样。
紧接着。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沙沙沙沙——
无数黑色的、只有拳头大小的甲虫,像黑色的潮水一样从地底涌了出来。
它们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合金打造,背壳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神机百炼·噬金虫阵。
“起。”
马仙洪的手指在手柄上一划。
那成千上万只甲虫并没有冲向人群,而是像搭积木一样,在空中极速堆叠、咬合。
咔咔咔咔!
不到一秒钟。
一面高十米、宽二十米的巨大黑色合金盾牌,横亘在山门之前。
盾牌表面流转着暗金色的光晕,无数符文亮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防御回路。
轰隆——!!!
那道集结了数十名高手全力的攻击洪流,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盾牌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整个山脚都抖了三抖。
烟尘四起,碎石乱飞。
然而。
当烟尘散去。
那面黑色的盾牌,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只有最外层的几只甲虫背壳微微发红,那是承受过载能量后的散热反应。
山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陈金魁手里的铜钱差点掉在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