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合作社的人力驱动刨床项目,在王铁柱和合作社木匠们的努力下,进展顺利。林枫偶尔会过去看看,提供一些传动比计算和结构稳固性方面的建议。看着那些原本闲置的飞轮、皮带和轴杆在工匠们的手中逐渐变成一套虽简陋却实用的动力系统,他心中有种别样的满足感。这是一种扎根于土壤的、朴素的创造力,与他脑海中那些高精尖的技术图景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动人。
然而,他心底对“电”的执念并未消失。那盏土制电灯和效率低下的充电装置,像是一个未完成的课题,时时提醒着他来自另一个时代的身份。合作社电机维修的失败,更让他意识到,在基层普及电力应用,必须找到更简单、更可靠、更易维护的途径。
一天傍晚,林枫看到苏念卿在院子里用一个手摇的石磨磨豆子,准备做豆腐。她摇动木柄,石磨便均匀地转动,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摩擦声。林枫看着那匀速转动的磨盘,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
手摇!人力!既然稳定的市电难以获取,电池成本高昂且充电困难,为什么不回归最原始的动力源——人力,来发电呢?
一个简易手摇发电机的构想瞬间在他脑中成型。结构可以做得非常简单:一个永磁体(或许可以从废弃的喇叭里拆),一个线圈,一个通过齿轮增速的手摇机构。虽然功率会很小,可能只够点亮一盏小灯泡或者给那个矿石收音机供电,但其意义在于——它完整地演示了“机械能→电能”的转换过程,而且完全自主,不依赖外部电网!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相比于那个故障频出的市电充电装置,手摇发电机的技术门槛更低,材料更容易获取,制作过程也更直观,非常适合作为科普教具,甚至……作为偏远地区或者小作坊的应急照明方案。
他立刻回到屋里,铺开草纸,开始勾勒草图。核心是磁铁和线圈的相对运动产生电流,关键在于齿轮传动比的设置,既要保证摇起来不太费力,又要达到足够的转速来激发可用的电压。
苏念卿磨完豆子进屋,看到林枫又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与刚才看自己磨磨时若有所思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到纸上画着些圈圈和线条,旁边标注着“齿轮”、“线圈”、“磁铁”等字样。
“林同志,你这是又在画什么?”她轻声问,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林枫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构思时的光亮,他指着草图,难得地用带着一丝兴奋的语气解释道:“我在想,能不能做一个用手摇来发电的小机器。就像你刚才摇磨盘那样,摇动一个手柄,就能让灯亮起来。”
“用手摇……就能让灯亮?”苏念卿再次被这个新奇的想法震住了。不用电线的电,已经够神奇了,现在居然说用手摇就能发电?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但她看着林枫笃定的眼神,心中却莫名地相信,他一定能做出来。
“嗯,原理上和大型发电机是一样的,只是做得小一些。”林枫点点头,“需要找块磁铁,还有一些漆包线……”
“磁铁?”苏念卿想了想,“王技术员那里好像有从旧喇叭上拆下来的黑石头,他说那好像就是磁铁。”
“对!就是那个!”林枫眼睛一亮,“明天我去问问他。”
接下来的几天,林枫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个手摇发电机的制作中。王铁柱听说他的新想法,二话不说就把仓库里几个废旧的喇叭贡献了出来,还帮他找来了几个不同尺寸的废旧齿轮。线圈需要自己绕制,林枫找来了一个大小合适的木芯,耐心地一圈圈绕上细细的漆包线。
苏念卿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她心灵手巧,在林枫的指导下,帮忙用细砂纸打磨齿轮的毛刺,用小刀切削固定用的木块,甚至尝试着学习如何用烙铁焊接那些细小的线头(虽然第一次差点烫到手,被林枫紧张地拉过去看了好久)。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是真正参与到了这个“创造”的过程中。
小屋的角落里,堆满了各种零碎的材料和工具。晚上,煤油灯下,常常是林枫在计算着齿轮比或者测试线圈的通断,苏念卿就在一旁安静地绕制线圈或者练习认字,偶尔抬起头,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只觉得这寒冷的冬夜,也因为这份共同的忙碌而变得温暖充实。
林枫发现,苏念卿在学习这些手工技能时,有着惊人的悟性和耐心。她绕制的线圈,均匀平整,几乎不输于他自己。他毫不吝啬地夸奖她,每次都会让她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被认可的喜悦。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多,不再局限于识字和简单的问答。林枫会跟她解释为什么齿轮要大带小才能增速,苏念卿则会跟他讲以前在村里看人如何利用水力驱动水碓舂米,甚至会说起一些童年的趣事。狭小简陋的空间里,充满了轻声细语和偶尔响起的、轻松的笑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亲近感,在油灯的微光里,在飞舞的金属碎屑和淡淡的松香味中,悄然滋生,蔓延,比那试图用手摇发出的电光,更早地照亮了彼此的心田。
林枫知道,他正在制作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发电机,更是一个与这个时代、与身边这个人,建立更深层次连接的桥梁。技术的探索之路依然漫长,但有了这份冬日里的暖意相伴,前行的脚步,似乎也变得更加坚定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