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早晚的风里带着明显的凉意,白日里的阳光也不再那般毒辣,变得温和透亮。田野里的秋粮正在灌浆,孕育着下一轮收获的希望。手册的增补工作接近尾声,林枫开始将更多精力放回到他的“微光系统”上。桐油电容运行稳定,让他对系统的可靠性有了更多信心,给夜校教室拉电灯的计划,似乎不再遥不可及。
这天晚上,林枫正在工作棚里测算拉设线路所需的电线长度和线径,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略带急促的敲门声。苏念卿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冬衣,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王铁柱,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王铁柱脸上带着兴奋,而那年轻人则显得有些拘谨,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蓝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林工!念卿妹子!”王铁柱嗓门洪亮,“快看看谁来了!这位是县广播站的小赵,赵技术员!他可是带了‘宝贝’来的!”
林枫闻声从工作棚出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县广播站?他和他们并无交集。
小赵技术员看起来二十出头,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见到林枫,连忙上前一步,有些紧张地开口:“林……林老师,冒昧打扰了。我是县广播站的赵青山,是……是这样,我们站里有台老旧的增音机,最近老是出毛病,时响时不响,杂音也大。我们自己也检查了,弄不明白。王技术员跟我们站长提起您,说您对电路特别在行,所以……所以站长让我带着机器,来请您给瞧瞧。”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蓝布包裹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一台约莫两个鞋盒大小的金属机器,外壳有些斑驳,上面布满了旋钮和插孔,还有一块小小的电平表,正是这个时代常见的电子管增音机。
林枫有些意外。广播站的设备,在这个年代属于比较精密的仪器,通常都由上级专门的技术人员维护。他们能找到自己头上,看来确实是遇到了难题,而且王铁柱没少替他“吹嘘”。
“林工,你就给看看吧,”王铁柱在一旁帮腔,“小赵他们也不容易,机器一坏,好多通知、节目都播不出去了。”
苏念卿也好奇地围过来,看着那台对于她来说十分神秘的机器。
林枫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仔细打量起这台增音机。他先看了看外壳,没有明显破损。然后问道:“故障具体是什么表现?完全没声音,还是声音小、杂音大?”
赵青山见林枫态度认真,并非推诿,稍微放松了些,详细描述起来:“有时候开机完全没声,拍两下或许又能响一阵;有时候有声音,但杂音特别大,嘶嘶啦啦的;还有时候,声音断断续续,像接触不良。”
林枫点点头,这种症状很像是典型的电子管设备老化、接触不良或者某个元件性能劣化导致的。他沉吟片刻,说道:“我可以试着看看,但这种机器内部比较复杂,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修好。而且,需要一些时间检查。”
“没问题!没问题!”赵青山连忙说,“只要您肯帮忙看看就行!时间您定,需要我们配合什么,您尽管说!”
“那好,机器先放我这儿,我抽空检查一下。”林枫说道。
赵青山千恩万谢,和王铁柱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两人,院子里安静下来。那台增音机静静地躺在石桌上,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这东西……能修好吗?”苏念卿看着那复杂的机器,有些担心地问。广播站的东西,在她看来是很“高级”的。
“试试看吧。”林枫没有把话说满,“问题应该不大,可能就是哪个管子老了,或者哪个焊点松了。”他其实心里有些跃跃欲试,接触这个时代的“高端”电子设备,对他而言既是挑战,也是一个了解当前技术水平的窗口。
他将增音机搬进工作棚,放在工作台一角。今晚的计划被打乱,但他并不懊恼。这台意外出现的故障机器,或许会带来新的契机。
秋夜的凉意透过窗户缝隙渗进来。苏念卿将刚才倒给客人的、没喝完的茶水收拾了,又给林枫续了杯热水。
“你先忙,我去把冬衣的袖子绗完。”她轻声说,没有过多打扰他,拿起针线筐,坐回了堂屋的灯下。
工作棚里,林枫没有立刻动手拆解增音机。他先是绕着机器仔细观察,记录下型号和外观特征,然后接通电源(他工作棚里有自己拉的临时线路),小心地开机测试。
果然如赵青山所说,开机瞬间,电平表的指针猛地跳了一下,随即归零,扬声器里一片寂静。他轻轻拍了拍机箱侧壁,没有任何反应。断开电源,他拿出万用表,准备从电源部分开始排查。
堂屋里,苏念卿飞针走线,耳朵却留意着工作棚里的动静。她能听到林枫偶尔挪动工具的声音,还有万用表笔触碰元件时轻微的“嘀嘀”声。这种声音让她感到安心,知道他正专注地沉浸在他擅长的领域里。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般泻满庭院。那台来自广播站的机器,像一个神秘的客人,闯入他们平静的秋夜,带来了未知的挑战,也可能预示着新的可能。林枫在灯下细细探查着电路的奥秘,苏念卿在灯下缝纫着冬日的温暖,两盏灯,两个人,在不同的空间里,为了不同的目标,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构成这秋夜里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