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之行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小院里的灯火似乎也比往常熄灭得更晚。林枫的讲稿反复修改,力求深入浅出,既有理论高度,又能贴合基层实际。他将复杂的原理用最朴素的比喻和图示表达出来,将成功的案例拆解成一步步可操作的方法。
苏念卿则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和第一位听众。她逐字逐句地阅读讲稿,遇到觉得拗口或者可能让人听不懂的地方,就标记出来,和林枫讨论如何修改。她还会模仿不同文化程度的听众,提出各种可能的问题,帮助林枫完善答疑环节的准备。
“这里,‘杠杆省力原理’,能不能说成‘就像用长棍子撬石头,越长的棍子越省劲’?”苏念卿指着稿子上一处,轻声建议。
“好,这样更形象。”林枫欣然采纳,提笔修改。他发现,苏念卿的视角往往能触及那些被他忽略的、知识接收方的认知盲区。
除了讲稿,演示材料也需精心准备。林枫将改进后的排种器、省柴灶的剖面模型、水车传动机构的核心部件,以及那本增补得厚厚的《实用工农技术浅说》手稿,都列为必带物品。苏念卿则细心地为这些“宝贝”缝制了专用的保护套和包裹布,防止路途颠簸造成损坏。
这天晚上,两人最后一次清点行装。小小的堂屋里,摊开着打包好的行李:几件换洗衣物,一摞整理好的讲稿和资料,还有那几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模型部件。
“该带的都带齐了吧?”苏念卿有些不确定地再次确认,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省柴灶模型的泥坯外壳,像是最后一次检查它的牢固程度。
“齐了。”林枫点点头,目光扫过行李,最后落在苏念卿脸上。灯光下,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这些天为了准备,她也耗费了不少心神。“这些天,辛苦你了。”
苏念卿摇摇头,抿嘴笑了笑:“不辛苦。就是……有点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要去那么正式、那么大的场合,心里难免忐忑。
林枫理解她的心情。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放缓,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不用紧张。就像在夜校上课一样,把你知道的、看到的、做过的,实实在在讲出来就行。地区的人,也是想听真东西,学真本事。”
他的话语像定心丸,抚平了苏念卿心头的褶皱。她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收拾停当,夜已深沉。窗外月朗星稀,预示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两人却都没有立刻去睡的意思。
苏念卿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熟悉的院落轮廓,那架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的风力发电机,那片她亲手打理的、已经冒出嫩绿新叶的菜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依恋。这是她的家,是她一点一滴经营起来的安稳港湾。
林枫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放心,王技术员和赵青山他们会常过来照看的。咱们很快就回来。”
“我知道。”苏念卿轻声应着,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递给林枫,“这里面是几片生姜和一小包红糖。万一路上受了风寒,泡水喝能驱寒。”她又指了指打包好的行李,“你的厚衣服放在最上面,地区比咱们这儿靠北,晚上凉,到了地方记得添衣服。”
这些琐碎而细致的叮咛,她说过不止一次,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又嘱咐了一遍。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实的关切。
林枫接过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小布包,掌心一片温热。他看着她在灯下显得有些柔弱的肩膀,和那双盛满了担忧与牵挂的眼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是一个短暂而克制的拥抱,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苏念卿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脸颊轻轻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股巨大的安心感将她包裹,所有的紧张和不安,似乎都在这个无声的拥抱中消散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林枫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她,目光温柔:“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苏念卿低下头,耳根微热,心里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荡漾着温暖的涟漪。
灯火熄灭,小院沉入梦乡。行前的夜晚,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琐碎的清点、朴素的叮咛和一个无声却胜过千言的拥抱。未知的旅程在前方等待,但有了彼此的扶持与牵挂,再远的道路,也充满了踏实的暖意和共同前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