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摇发电机的成功,让林枫心中那簇关于技术普及的火苗再次旺盛地跳动起来。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宏大的科普讲座,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具体、更需要它的地方——红星农具修配合作社。
他带着那台粗糙却意义非凡的手摇发电机再次拜访了孙社长。当他在合作社那间四处透风的车间里,当着几位核心社员的面,亲手摇亮那盏电灯时,引起的轰动丝毫不亚于当初的矿石收音机。
“我的老天爷!这……这摇几下,灯就真亮了?!”一个老木匠围着发电机转了好几圈,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还在微微发热的线圈,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林同志,这玩意儿……能量产不?”孙社长激动地抓住林枫的胳膊,“要是晚上加班赶工的时候,能有这么个东西照亮,那得多方便!比煤油灯亮堂多了,还不用担心熏眼睛、费油!”
看到社员们眼中真切的渴望,林枫心中振奋。他详细讲解了工作原理,并强调:“这东西结构不复杂,关键在磁铁、线圈和齿轮。磁铁可以从旧喇叭里拆,线圈可以自己绕,齿轮……我们可以想办法找替代品,或者用硬木手工打磨。”他将自己绘制、苏念卿帮忙誊抄清晰的制作图纸递给了孙社长,“这是详细的制作步骤和材料清单,你们可以试着自己做。”
孙社长如获至宝,立刻组织社里手最巧的两个木匠和一个稍微懂点电的年轻社员,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由林枫现场指导,尝试复制这台手摇发电机。
然而,真正的困难在实践环节才暴露无遗。绕制线圈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稳定,稍有不匀就会影响发电效率;手工打磨的木制齿轮啮合不够精密,传动时噪音大、效率低,还容易磨损;最麻烦的是磁铁,旧喇叭拆出的磁铁磁性强弱不一,直接影响发电效果。
林枫几乎每天都泡在合作社里,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均匀绕线,如何计算和修正齿轮的齿距,如何测试磁铁的磁性。过程远比想象中缓慢和曲折。第一个成品做出来,摇起来极其费力,发出的电却只够灯丝微微泛红。
挫折感开始在小组中蔓延。那个懂点电的年轻社员有些气馁:“林工,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做起来也太难了!有这功夫,多打两把锄头不好吗?”
林枫没有气馁,他理解这种基于现实压力的焦虑。他召集小组,就着那个失败的作品,一点点分析问题所在:“线圈绕得不够紧密,电阻大了;齿轮咬合太紧,摩擦力太大;磁铁磁性也偏弱。我们一步步改。”
他带着他们重新绕线,精心修正齿轮,又让王铁柱帮忙从别的废品里找到了磁性更强的磁铁。这个过程枯燥而重复,充满了失败和调整。林枫的耐心和始终如一的专注,渐渐感染了大家。连最初抱怨的年轻社员,也沉下心来,跟着一点点打磨、调试。
苏念卿有时会跟着林枫一起来合作社,带着她熬好的姜茶给大家驱寒。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林枫不厌其烦地讲解、示范,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和沾满木屑油污的双手,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是心疼,是骄傲,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归属感。
她会在他休息的间隙,递上一碗热茶,轻声问:“累吗?”
林枫接过碗,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暖意,看着她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颊,摇摇头,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还好。看到他们有进步,就不觉得累。”
他的笑容驱散了苏念卿心中那点细微的担忧,也让她更加确信,他做的这些事情,虽然艰难,却有着沉甸甸的价值。
经过近半个月的反复尝试和修改,合作社自制的第一台堪用的手摇发电机终于成功了!虽然外观比林枫那台更粗糙,摇动起来也需要不小的力气,但它稳定地点亮了一盏小灯泡,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一张工作台。
那一刻,整个合作社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那团由他们亲手创造出的光明,爆发出由衷的欢呼和掌声。孙社长紧紧握住林枫的手,眼眶有些湿润:“林同志,太感谢了!这不仅是盏灯,这是给了我们社自己造‘光’的本事啊!”
成功的喜悦冲刷掉了所有的疲惫。林枫看着社员们围着那台发电机兴奋地讨论着如何改进、如何应用到更多地方,他知道,这颗种子,算是真正在这片土壤里扎下根了。推广或许缓慢,但每一个成功的案例,都是一簇可以燎原的星火。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晚,寒风凛冽。苏念卿和林枫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她悄悄侧过头,看着林枫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异常柔和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安宁与暖意。他做的事情,像这冬夜里的火种,不仅照亮了别人的路,也温暖了她的整个世界。
“冷不冷?”林枫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问道,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
苏念卿连忙按住他的手,指尖触碰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分开,一股微妙的热流却在接触点蔓延开来。
“不……不冷。”苏念卿低下头,耳根发烫,声音细若蚊蚋。
林枫收回手,揣进兜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温软触感。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放慢了脚步,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仿佛靠得更近。
清冷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技术的推广在现实中磕绊前行,而情感的温度,却在这冬夜的寂静里,无声地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