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愈发浓重,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林枫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如约来到了县广播站。广播站是一座独立的青砖小院,天线杆高高耸立,在这个普遍低矮的县城建筑中显得颇为醒目。
站长是位姓李的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镜,说话带着点文绉绉的书卷气,对林枫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技术员老钱果然年纪较大,头发花白,话不多,但眼神里透着老技术工人的沉稳和审视。赵青山则依旧热情洋溢,忙前忙后。
林枫没有摆出“指导”的架子,而是以学习交流的姿态,请老钱和赵青山带着他熟悉站里的设备。除了那台修好的增音机,还有录音机、控制台、以及功率更大的发射机等。这些设备大多带着苏式风格的印记,笨重,但结构扎实。
老钱起初有些保留,但见林枫看得仔细,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并非浮夸之辈,态度也渐渐缓和下来,甚至会指着某个部位提醒:“这里容易积灰,得常清理”,“那个变压器的接线柱,年头久了,拧的时候得小心点劲儿。”
林枫认真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他发现,很多故障确实源于最基本的维护不到位,比如灰尘积累导致散热不良、接插件氧化导致接触电阻增大等等。他将这些观察与自己在“微光系统”和维护农具中总结的经验相互印证,感觉对“可靠性”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当赵青山提到站里那台老录音机的转速偶尔不太稳定时,林枫没有立刻动手拆解,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传动皮带,发现皮带有些老化松弛,表面光滑。他建议赵青山找点松香粉,轻轻在皮带内侧摩擦一下,增加摩擦力。
赵青山将信将疑地试了试,果然,录音机转速不稳的情况改善了很多。
“林老师,您这法子真灵!”赵青山佩服地说。
“都是些土办法,”林枫笑笑,“很多时候,问题没那么复杂,关键是要找到根源。”
老钱在一旁看着,默默点了点头,看向林枫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认可。这个年轻人,不骄不躁,手底下有真章,而且懂得尊重老经验。
林枫在广播站待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熟悉情况,交流经验,并没有进行大的维修操作。临走时,李站长再次表示感谢,并真诚地说:“林同志,以后站里就是你的另一个工作点,随时欢迎你来!”
回家的路上,秋风拂面,带着落叶的微香和一丝凉意。林枫心里很充实。这次广播站之行,不仅拓展了他的技术视野,更重要的是,他以一种平等、务实的方式,赢得了另一个领域同行的初步认可。这种跨越领域的交流和信任,在他看来,比单纯修好一台机器更有价值。
苏念卿正在院子里收晒好的干菜。看到林枫回来,她放下手中的簸箕,迎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套,轻声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林枫语气轻松,将广播站的情况和她简单说了说,特别是老钱和赵青山,“……都是实在人,以后可以多交流。”
苏念卿听他语气愉悦,知道这新的事情他做得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她注意到他的外套袖口沾了点灰尘,便自然地抬手替他拍了拍。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林枫低头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和轻轻拂动的手指,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念卿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撞进他深邃而温和的目光里。秋日的夕阳给她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微微抿了抿唇,没有抽回手,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绯红。
“饿了吧?晚饭做好了,在锅里温着。”她垂下眼睫,声音比平时更轻柔了些。
“好。”林枫松开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肌肤的微凉触感。
两人一起走进屋。晚饭是简单的小米粥,烙饼,还有苏念卿自己腌的咸菜和刚收的干豆角炒的菜。灯光下,饭菜冒着热气,充满了家的温暖。
“夜校那边,过两天是不是该重新开课了?”吃饭时,苏念卿问道。夏收秋种忙完,人们也该有空继续学习了。
“嗯,”林枫点点头,“教材都准备好了,这次可以开始讲更深入点的电路知识,还有你整理的那些农事小技巧,也可以穿插着讲。”
“那我再把识字课的教案看看,添点新内容。”苏念卿主动说。她现在对教学这件事,已经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带着责任感的投入。
秋风在窗外轻轻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广播站的新识为林枫打开了另一扇窗,而家中灯下的对话与那片刻无声的触碰,则让秋日的凉意里,充满了踏实而温暖的絮语。技术的道路在延伸,生活的脉络在交织,他们在这条共同选择的路上,相伴而行,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