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门轴锈得厉害,福英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划破了雪后午后的寂静。庙里到处是蛛网尘絮,墙角堆着些干草,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雪沫子。
她放下怀里揣着的几件旧衣裳,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板,用袖子擦了擦,刚要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福英猛地回头,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磨得锋利的剪刀,是她从孙家带出来的防身物。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短衫的男人站在门口,身形挺拔,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洒脱,背上背着一把用布包裹的长剑,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
男人见她戒备的样子,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大嫂莫怕,我只是路过此地避雪,并非歹人。”
福英松了口气,却依旧没放松警惕,侧身让开位置:“庙是公地,你要避雪便避吧。”
男人走进来,将油纸包放在地上,解开布包,里面是两个温热的肉馍子,香气瞬间在阴冷的破庙里弥漫开来。
他拿起一个递向福英:“看大嫂像是刚落脚,想必还没吃东西,这肉馍子你先垫垫肚子。”
福英愣住了,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肉馍子,喉咙不由得动了动。
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碗稀粥,早已饿得发慌,可又不想平白受人恩惠,犹豫着没接。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大嫂不必客气,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叫宋眠,四处游历,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就是个闲散侠客罢了。”
“宋先生。”福英低声道了句谢,接过肉馍子,指尖触到温热的面饼,心里竟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她小口咬着,肉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
宋眠也拿起一个肉馍子慢慢吃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福英脸上未褪尽的淤青,还有她紧攥着剪刀的手,轻声问道:“大嫂独自一人在此,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福英咬馍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我要和丈夫离婚,从家里出来一个人住。”她没细说那些受辱的过往,可语气里的疲惫与决绝,却让宋眠瞬间明白了几分。
宋眠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现在虽提倡婚姻自由,可这乡间里巷,依旧被旧俗捆着,大嫂能有这般勇气,实属难得。”
“难得?”福英自嘲地笑了笑,“在旁人眼里,我就是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疯女人。”她想起孙婶的哭闹,想起村里媳妇们的劝说,心里一阵发凉。
“旁人的眼光,何必在意?”宋眠放下肉馍子,眼神坚定,“人活一世,终究是为了自己。大嫂既然已经走出了那扇门,就该好好活下去,别让那些闲言碎语绊住了脚。”
福英抬头看向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侠客,说的话竟比同村的邻里还要暖心。她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湿意:“宋先生说得对,我不能再回头了。只是往后的路,我还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宋眠想了想:“我正要去县城,大嫂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同去。县城里规矩虽也多,但总比乡下宽松些,或许能找到一份营生,安身立命。”
福英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又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麻烦宋先生了?”
“举手之劳而已。”宋眠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庙里阴冷,不宜久留,我们趁天色还早,赶紧赶路吧。”
福英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旧衣裳,紧紧跟在宋眠身后。破庙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雪后的阳光洒在小路上,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步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县城的街道比乡下热闹得多,雪后初晴,青石板路上的积雪被行人踩得咯吱作响,两旁的店铺挂着褪色的幌子,吆喝声此起彼伏。福英跟在宋眠身后,眼神里满是好奇,又带着几分拘谨,双手紧紧攥着怀里的旧衣裳。
宋眠放缓脚步,回头冲她笑了笑:“别怕,县城里虽人多眼杂,但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心,总能安身。”
福英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抓小偷!快抓小偷啊!”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旗袍的年轻女子正追着一个黑衣汉子跑,女子发髻散乱,脸上满是焦急,手里还提着裙摆,跑得气喘吁吁。那汉子手里攥着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脚步飞快,眼看就要钻进旁边的小巷。
“宋先生!”福英惊呼一声。
宋眠眼神一凛,二话不说,身形一晃就冲了出去。他步法轻盈,几个起落就追上了黑衣汉子,不等对方反应,伸手一探,精准地扣住了汉子的手腕。汉子吃痛,“哎哟”一声,手里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窃!”宋眠声音沉冷,手腕微微用力,汉子疼得直咧嘴,连连求饶:“大侠饶命!小人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这时,那女子也追了上来,扶着墙大口喘气,脸上却难掩欣喜:“多谢……多谢大侠!”
宋眠松开手,黑衣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他弯腰捡起荷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女子:“小姐,你的荷包。”
女子接过荷包,紧紧攥在手里,抬眼看向宋眠,不由得愣了神。眼前的男子穿着青色短衫,虽算不上华贵,却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洒脱不羁,刚才出手时的利落,更是透着一股阳刚的男人味,让她心头莫名一动。
“小女子顾娇娇,多谢大侠出手相救。”顾娇娇定了定神,福了福身,声音娇柔,“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宋眠淡淡一笑,语气谦和,“我叫宋眠,只是个四处游历的闲人,谈不上什么大侠。”
“宋先生太谦虚了。”顾娇娇眼波流转,目光落在他背上的长剑上,“看宋先生的身手,定是位了不起的侠客。若不是你,我这荷包可就找不回来了,里面虽没多少银钱,却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
她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向宋眠:“这点心意,还请宋先生收下,权当是小女子的谢礼。”
宋眠摆手拒绝:“顾小姐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我岂能收你的银子?”
一旁的福英看着这一幕,默默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多说什么。
顾娇娇见他不收,也不勉强,反而笑得更甜了:“既然宋先生不肯收银子,那不如赏脸,让小女子请你吃顿便饭?也好让我略表谢意。”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眠,带着几分期待。宋眠刚要拒绝,却瞥见福英一脸疲惫,想起两人一路赶来还没好好吃过东西,便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叨扰顾小姐了。”
顾娇娇喜出望外,连忙说道:“不叨扰不叨扰!前面有家福来菜馆,菜色很不错,我这就带二位过去。”
她热情地引路,一路上不停地问着宋眠的来历,语气里满是好奇与好感。宋眠应付着,偶尔回头看一眼福英,见她神色平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到了福来楼,顾娇娇点了一桌子菜,席间不停地给宋眠夹菜,眼神始终黏在他身上。宋眠无奈,只能礼貌回应,心里却想着尽快吃完饭,帮福英找个落脚的地方。
福英默默吃着菜,偶尔抬眼,看到顾娇娇看向宋眠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闷的。她知道,自己与顾娇娇这样的富家小姐,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宋眠这样的侠客,也终究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吃完饭,顾娇娇依依不舍地看着宋眠:“宋先生,日后你若在县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家在东大街的顾府,一打听便知。”
“多谢顾小姐。”宋眠拱了拱手,“我们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便带着福英转身离开,留下顾娇娇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满是不舍,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宋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